1
从小就不灵光,在老师讲黑龙江时,我举手问:“那白龙江在哪儿呢?”
兴许是问题太弱,老师不搭理我。
后来我问老师土哪里来的,老师说石头变的,我问石头哪里来的,他说岩石上掉下来的。我再问,他不只不搭理我,还瞪我。
2
自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出来:土为什么可以长出东西,为什么挖个坑就能装住水,土可以吃吗,土是什么味道的……
回家蹲在院子里又想起来,忍不住拈了些土要放进嘴里,还没进嘴,被妈看见,一巴掌拍过来:“旧社会没吃的,才吃观音土,是不是亏着你吃了?”那时候暴躁的她没预料到,有一天她要强迫我“吃”土。
3
不久生病,开的药吃了就吐。爸妈没辙,换了个老中医,老医生捻着胡子说找找15年的灶心土,熬了水给喝上,先止吐再说。
15年,得找住老房子的人家的灶,我爸去找,半夜才回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妈端来一碗水,微黄,还能看到碗底的小土粒。不喝,一家人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捏鼻子的捏鼻子,灌的灌,最后给强倒下去。隔天一不吐,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4
后来这方子不用医生再开,遇到类似情况,爸妈直接就去别人家找灶心土熬了水来,再一家人合力给我灌上。
稍大一些,很好奇,这灶心土到底是什么东西?
左搜右问,吓了一大跳,它竟然还有个特响亮的名字,叫伏龙肝。
5
这药方出自北宋着名的儿科学家钱乙。
《钱仲阳传》里写了这一段。皇子仪国公突然生病,久医毫无起色,有人荐了钱乙。钱乙从容不迫地诊视一番,开了药方,但用土入药,惹得金贵的皇帝大怒。好在后来这皇子病好了,钱乙被宋神宗“擢太医丞,赐紫衣金鱼”。
就因这段,多年后我还专门去查过赵佖的生平,甚至想了想他当年喝这药的情景,可以肯定,境况绝对比我好点儿。
就因这段,多年后我还专门去查过赵佖的生平,甚至想了想他当年喝这药的情景,可以肯定,境况绝对比我好点儿。
6
某天无事瞎翻书,在《本草纲目》里翻到许多关于土的药:百草霜、梁上尘、釜脐墨、烟胶、古砖、白瓷器、土墼、乌爹泥、蚯蚓泥、蚁垤土、胡燕窠土、东壁土……
药理药性我是不懂的,但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百草霜,木柴灶的灶门口的外额上结的一层黑霜,那是烧掉很多草木后结出来的。梁上尘,又叫乌龙尾,主治那栏里面有一项是“噩梦至死”。还有白瓷器,竟也可入药,治目生翳膜。最吃惊的是东壁土,难道是房屋东边墙上的土?
7
土和火合起来,土和阳光合起来,土和蚯蚓、白蚁、燕子合起来。土和时间合起来,和万物合起来——它带给了我更多难以言说的谜团。
偶然聊起这个,认识好几年的一个朋友说:“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吃土。”语气淡淡的,就像说她午饭后吃了个苹果一样自然。
我当时听了差点没跪倒在地,震惊、欣喜、害怕、疑惑,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8
“吃了不吐出来吗?”
“干吗吐?直接咽了。”
“那土是什么味道的?”
“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要吃土?”
“不知道,一直这样,一段时间不吃就想。”
……
直问到她像当年老师那样瞪我。兴奋地和她约定,以后我每到一个地方,就把那里的土带给她,让她尝尝有什么不同。
说完不久,我去了腾格里沙漠,掬了一把沙装起来,突然想,这是土吗?
9
没想到长大了,关于土,我知道的还是不多。
倒是白龙江,后来我查过,说它发源于川甘边境的岷山北麓,经甘肃省武都东南入四川,在广元市昭化汇入嘉陵江。
当年我离它,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