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买房子,没有汽车,甚至也没有特别的求婚仪式,2012年冬天,两个因去贵州山区支教而相识的80后年轻人陈华信和吴文苑结婚了。
他们将“红包”变成520套冬季校服,送给农村学校的孩子们。
“520套冬衣,为庆祝,也为感恩。”他们在微博上写道。阿信附上了他创办的支教助学公益组织的银行账号,期待有更多人加入,募捐的截止日期是2012年12月2日婚礼当天。
“元旦就回贵州发放我们募捐来的衣服。”文苑表示,那就是他们的蜜月之旅。
一
阿信的微博很快引来不少人认捐和转发,这其中“七八成是亲朋好友”,也有一些陌生人。
对这对新婚夫妇来说,这是最特别的仪式。
“我们彼此心有灵犀。”阿信说,当他提出要把婚礼和公益结合起来时,文苑告诉他,自己也一直这样想。
他们的想法源于在贵州省大方县油杉小学一段绵延5年的感情。
2007年,大二“五一”长假,新闻学专业的阿信和朋友去贵州“走访”。他长期关注教育领域的新闻,而正好在那段时间,贵州出现了好几个“感动全国”的教育界人物,他想亲眼看看那些“新闻现场”。
在草坪乡和星宿乡同当地人聊天时,阿信得知,四里八乡最穷的地方是悬崖那边的油杉河村。
“没有别人的指引,我根本看不出那是一所学校。”阿信回忆,当时的油杉小学,连一根旗杆都没有,毫不起眼的3间平房是附近唯一一套砖瓦结构的房子,村民们住的还都是木屋。
即使是5月,山中下起雨来依然寒气逼人。学校里,乡村教师赵鹏听说来了广州的大学生,兴奋极了,围着火炉,嗑着瓜子,他向阿信介绍了油杉小学的情况:
一百来个学生,两名教师,每年只能收到三分之一的学费,数学成绩却在全乡数一数二。整座学校除了屋子和桌椅,什么都没有。墙壁突出的部分被涂黑,当黑板用,每学期都有孩子辍学。
“有的家庭连盐巴也吃不起,哪来的钱交学费。”赵鹏对阿信说。面对山村的贫穷,出生在广东湛江农村的阿信坦言自己并没有什么伤感怜悯,而是“直面它的存在”。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这年暑假,阿信在校园网上招募了4名志愿者,来到油杉小学支教。同年10月,他创立了“向日葵天使”支教助学公益组织。又过了半年多,社团招新,阿信和文苑相遇并相爱了。
二
第一次支教的经历让文苑这个在城市里长大的独生女吃足了苦头。她第一次坐了20多个小时的硬座车;第一次和同学裹着潮湿发霉的棉被,挤在课桌拼成的“床”上。她一周只能洗一次澡,而这珍贵的“洗澡水”则让她和几个女孩身上长满了奇痒难忍的皮疹。
文苑并不认为这样的生活是吃苦。在她眼中,油杉河村的人们虽然贫穷,但他们的生活并不显得苦闷。外人来到村里,会受到热情的款待,说起未来,他们也总是非常乐观。
在她家访的过程中,一个三年级的小女孩不断地要求“老师抱抱”“老师和我说说话”。女孩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中只有年近古稀的外公外婆。“童年缺失的爱是任何方式都无法再弥补的。”这是文苑最为揪心之处。
当她结束家访离开时,女孩在山上大声喊着:“老师,一定要回来啊!”
阿信对他的团队管理得非常严苛。从备课、上课到家访、交谈,每一个和孩子有关的环节阿信都要求志愿者们力求完美。他同时会注意到当地的“礼仪风俗”,在观念比较传统的老乡面前,志愿者“大大咧咧”的行为会被队长严肃批评。
“那里见证了我们的感情,也让我看到阿信最好的一面。”20岁的文苑对着大山暗自许下诺言,如果将来真的能嫁给他,一定要回到那里。
当时已经是阿信第三次去油杉河村。此后,他又回去过4次,有时哪怕只待一两天,只够教孩子们唱一首歌。
“那里不是农家乐,不是游乐场,也不是让你体验的地方。”阿信严肃地回忆着自己的支教经历。作为队长,遇到以美化简历或满足好奇心为目的的报名者,他总是直接刷掉。在他看来,“打游击”式的所谓支教,走了不知何时再来,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甚至会对孩子们的心灵造成伤害。
有段时间,阿信忙于支教工作,得不到家人的认可,也找不到体面的工作,他感到“迷茫,像所有年轻人一样”。然而,文苑始终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从未抱怨或要求过什么。
5年下来,阿信收到的学生来信足足攒满了一大箱。
“在那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非常强烈。”阿信说,那种满足感是都市无法给予他的。
三
2012年11月2日,这对情侣登记结婚。一天晚上睡前聊天时,他们商量着,可以用红包购买冬季校服,作为新年礼物,让孩子们的小手不会被冻伤,也不用再背着煤去上学。
新婚第二天,阿信和文苑就回到了油杉河村。阿信想在那里拍摄结婚照,给孩子们发喜糖。站在山头的老树下,文苑穿着洁白的婚纱,她的心里感受到“意义非凡的热烈”。
这对新人并没有想到,在结束拍摄回到学校后,他们得到了“高规格”的迎接。学生家长们自发操办了婚庆的酒席。
女人钻进厨房,切菜炖鸡,男人端起白酒,点起鞭炮。教室里的课桌被临时“征用”,在场院里拼成4张大桌。全村来了100多人,从下午5点到晚上8点,足足吃了4轮流水席。当雾气散去,夜晚来临,他们在山谷里燃放起烟花。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那穿透黑暗的光彩,一个孩子写纸条给阿信:“你们来了我很高兴,烟花真美。”
像所有传统婚礼上的新人一样,新婚夫妇穿着红衣服,挨桌敬酒。一位大叔把红包塞进阿信手里,阿信执意拒绝。看着大叔“黑着脸”走掉,阿信赶紧召集老乡“开会”,说12年是一个轮回,红包就包12块钱。有些家长来了并不吃饭,把红包放下就走。临走前,阿信和文苑总共收到3456元。
阿信把钱悄悄压在赵鹏老师的枕头下,带文苑返回广东。然而很快,他接到了赵老师满腔不乐意的电话,“我们之间已经不用谈钱,这是大家的心意,把你的银行账号发过来。”
阿信无法推辞了,但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把乡亲们的红包用来给孩子们购买冬衣。
形容自己“特立独行、不善交际”的阿信觉得,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是做了这件事情”,而且会继续做下去。而在文苑看来,公益正是他们共同的追求。这个女孩觉得,跟着阿信去支教的经历让她懂得“所得一切都并非理所当然”,应该倍加珍惜。
在香港读研和实习时,文苑曾穿过国际名牌,却“并不向往”。她甚至没有把“甜蜜校服计划”告诉同事,因为“小小的虚荣心”已经在贵州大山里的那场婚宴上得到了满足。
在离开之前,文苑又一次站在了讲台上。这个还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新娘子,把手语“我喜欢你”教给孩子们,她希望他们抱着“有爱”的心态,坚强勇敢地面对未来。
赵鹏老师的妻子张梅回忆起初次见到阿信的样子,“瘦瘦的,背着一个大包”。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这个大学生来山沟里做什么。“走的时候他说他会回来,”张梅说,“我们谁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