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几乎还什么都没整明白,就已步入老年。我是属于比较爱想人生意义这类事情的人,从小就爱想,几十年间一直没断地想,即使这么想来想去,也还是想不清楚。
在浩瀚的宇宙当中,这么一个小小的地球,就像一笸箩芝麻当中的一粒芝麻;在茫茫人海当中,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就像一笸箩芝麻当中的一粒芝麻。我的人生能有什么意义呢?即使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富豪,那些颐指气使的高官,那些万人瞩目的明星,也不过是在这样一个芝麻星球上的一个芝麻人儿,能有啥意义呢?
这样想了之后,你不可能不变得冷静,甚至万念俱灰。人生会显得无比渺小、黯淡、冰冷、寂寞、无足轻重、可有可无。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追求;所有的情绪、情愫、情感,都没有必要。那么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既然死是所有人的归宿,为什么还要活呢?
活着只是人的一种状态,就像一条鱼、一棵树、一只甲壳虫。我们来到人世,我们消耗掉一些物质,改变周边的一些物质,然后离开人世。说起改变周边物质,想起刘亮程用第一人称写的农村生活:“我”扛把铁锨,在地里挖了一个坑,然后仰天长叹——这就是我能改变的事物。
既然如此,我们该怎样面对这个芝麻人生呢?
我唯一想明白的就是,要以比较舒适快乐的状态度过自己的人生。虽然在造物主眼里,我只不过是一粒芝麻,但是这个渺小的生命对我来说,却是我的全部,是我整个的世界。我的身体就是我的全部,我的感觉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的身体是否舒适,我的精神是否愉悦,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据此,我发明了一种生命哲学,即采蜜哲学:我像一只蜜蜂,我人生的全部内容只是采蜜。我在花丛中飞舞,只是为了偶尔采撷花中精华。这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谓的“诗意的栖居”。
无论是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情感生活,我只要那一点点精华——最美丽的、最舒适的、最诗意的、最适合我的。活着,就享受这些感觉;死去,就告别这些感觉。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
这种生存方式是否太自私了?是否会伤害他人?或者至少不会帮助他人?并不。因为伤害他人时,自己也不会有好的感觉;因为帮助他人时,如果是自己愿意的,自己也会有好的感觉。这就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名着《怎么办》中提出的“合理利己主义”,它与利他主义的区别在于,后者纯粹利他,而前者在利他的同时利己,是为了自己美好的感觉去利他的。
我不否认世界上有特蕾莎修女那样高尚的人,但她是圣人,并非常人,绝大多数人却只是常人。大多数人做不成圣人,也不必做圣人。因此,我有信心:合理利己主义和我的采蜜哲学是适合于常人的生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