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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难民”诞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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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胜楠 杨梅菊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2009年12月10日

  “妈妈,我饿!”眼角挂着泪花的黑人小孩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显然已经明白哭泣不能为他换来食物。怀抱孩子的女人站在椰树下遥望远处,希望那艘带她离开的渔船能够出现,而远处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南太平洋的卡特利特群岛,这个曾世世代代有人类生存劳作的地方,今天却成为噩梦缠绕的末日危地——很快,不断上涨的海水就会淹没整个群岛。

  位于巴布亚新几内亚外海的卡特利特群岛,由6座平均海拔只有1米的环状珊瑚岛组成;这里没有一辆自行车、没有发电机、没有工厂,曾是完全没有碳排放的绿色群岛。但是由于气候变化导致海平面不断上升,小岛随时有被吞没的危险。如今,岛上已有首批5个家庭搬至对岸的布干维尔岛,为全体2600名岛民的迁移吹响了号角。

  “气候难民已经诞生。”曾于2006年亲赴该群岛拍摄的自由摄影师杰里米·萨顿-希伯特告诉《国际先驱导报》,他几乎是这个小岛群迎接到的第一个白人。

  一群岌岌可危的小岛

  希伯特这样形容他在2006年第一眼看到小岛:“远远望去,就像是蓝色海洋中的一片绿洲。这里没有高山,没有高楼,没有工厂,也没有车,只有白沙滩、浓密椰林、悠闲自得的岛民和玩水嬉戏的孩子。”

  然而,当2009年“生态学家”网站博客作者、前《星期日泰晤士报》记者丹·伯克前往卡特利特群岛,看到的却是另一副场景:“珊瑚岛平均海拔只有1米,最高处也仅为1.7米。人站在岛的一头,只能够看见另一头汹涌的巨浪正朝岛中心的方向席卷而来。”

  在群岛上,椰肉是当地人主要的食物。但是,丹·伯克在岛上亲眼看见许多椰树因吸收了海水中过多的盐分而被毒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残骸,另一些树则东倒西歪,再也结不出果实。“当地人开始与海水争地,疯狂地捡拾贝壳筑坝,但仍无济于事,他们的生存面积变得越来越小。”

  在希伯特来到这个群岛之前,其中的威利岛已经不存在了。

  去年圣诞,一轮史上最猛烈的狂风巨澜之后,卡特利特群岛上又有几十栋房子被海水淹没。无可奈何的2600名岛上居民,决心集体撤离家园……

  今年4月,岛上首批5个家庭开始着手搬至对岸的布干维尔岛,在这个大得多的岛屿上,他们的生存体验会为将来小岛整体搬迁提供样本。如今,5个家庭正在新的岛屿上艰难地适应生活,而他们的同胞,则在日渐萎缩的卡特利特群岛上等待——等待渔船,也等待足够的搬迁资金。

  5个背井离乡的黑人男子

  在英国皇家地理协会的资助下,丹·伯克成为第二个来到卡特利特群岛的白人,并亲身见证了那场令他终身难忘的岛民搬迁。

  今年4月21日,天气很好。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一艘白色渔船缓缓驶离卡特利特岛。5个黑人男子站在船舷挥手告别,留在他们身后的,是注定会消失的家乡和前来送别的岛民们。他们要赶在天黑前赶到对岸的布干维尔岛——当地的岛民得知卡特利特的境遇后决定,接纳2600名岛民前来同住。为了验证搬迁和在对岸生存的可行性,5个符合条件的家庭被抽中,先行搬迁。

  明媚阳光下,男人们面容凝重。他们看着卡特利特群岛消失在视野中,或倚或坐一言不发,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繁重的任务——用最快的速度安顿下来,搭建房屋;一切安排妥当后,回到卡特利特接自己的妻儿们;迅速适应新生活,快点找到谋生方式。

  “他们拍了拍一路乘风破浪飞溅到身上的水珠,双手空空地赶到一片空地上。跟我一起来到这里迎接他们的人,也都一言不发,跟在他们后面走。”丹·伯克形容说,当时的空气是“静止的”,弥散着悲伤的味道,这标志着全世界第一批气候难民集体迁移开始了。

  一周后,新家建造完毕:丛林中平坦的空地上,一栋带花园的单层木制房子出现了,种在花园里的红薯和白薯,成熟后将成为5个家庭的主要粮食。

  “我自愿成为第一批搬迁的家庭,是因为我希望我们能在这片新土地上种植像芋头、香蕉、木薯等蔬菜。因为在卡特利特岛,蔬菜已经无法成活了。”一位叫查理·斯彼的男子告诉丹。“我希望能种植一些像可可一样有经济价值的作物,这样就能保证我们的未来。”

  目前,因为租不起渔船,他们只能乘坐香蕉船将捕获的鱼出售给布干维尔岛民,借此换取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

  “很想自己的孩子和妻子,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父亲们用英语和土著语七嘴八舌地向丹·伯克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我们离家从未这么久。”

  搬迁,是生与死的抉择

  随后,丹·伯克再次回到卡特利特,并在那里住了一周。“睡在由棕榈树叶搭建的房子里,鸡鸣而起,日落而息,这应该就是人间天堂吧。然而每当想到这片乐土将会消失,我感到难过。”丹·伯克在自己的博客上这样写道。

  “我们几乎没有食物,也没有人愿意来岛上买我的海货。”“以前海水才到我的小腿,现在潮涌时已淹没我的腰部。”在卡特利特短短的几天里,丹·伯克随处能听见这样的担忧。海水污染了果树,带来疟疾,白色的尸骨随处可见,活着的人越来越憔悴,那种长久以来弥漫在卡特利特的悠闲自得已经消失殆尽。

  令人不解的是,目前卡特利特群岛的搬迁工作,没有任何政府或官方组织参与进来。唯一全程负责的,是成立于2006年的Tulele Peisa(意为“航行在我们自己的浪花上”)。在对当局政府和外界迟迟不兑现承诺的失望之下,卡特利特老年协会成立了这个协助搬迁的非政府、非盈利组织。今年4月“预备搬迁”的所有资费便来自Tulele Peisa募集的5500美元。

  该组织负责人乌苏拉·拉克瓦就出生在卡特利特群岛。“族人和长辈赋予我的是一个艰巨的使命,因此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担负起这一重任。”乌苏拉告诉《国际先驱导报》。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很可怕,因为你并不知道即刻会发生什么,也许下一刻,海水会将你、你的房子、你的家人都淹没。对于许多人来说,搬迁也许只是为了适应生活方式的变化,而对于我们,搬迁则是生与死的抉择。”乌苏拉感慨地说。

  6亿气候难民的未来

  目前,有两个问题困扰着乌苏拉。首先是资金,这关系到卡特利特居民搬到安全的岛屿后,能否有足够的资金重建家园;第二是各国能否在气候问题上尽快达成一致。“我希望哥本哈根会议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转机,否则20年之内,太平洋中的小岛将逐一消失,人们将被迫离开他们祖先居住的家园,这也是对人权的一种剥夺。”

  摄影师希伯特没有再去过卡特利特,但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关注这个群岛的命运,并在此后的日子为它奔走疾呼。“ 第一世界的疯狂能源消费,使得生活在第三世界的岛民承受着原本不该承受的危险。他们需要全世界的更多关注。”希伯特说。

  英国《卫报》上曾刊登这样一组数字:到2050年全球将有6亿“气候难民”,1.5亿“气候难民”将被迫背井离乡。

  本月初,巴布亚新几内亚政府发出一项声明,由于资金操作出现失误,计划用于资助卡特利特群岛居民搬迁的140万英镑今年内无法到账。于此同时,哥本哈根会议则笼罩在政治阴影中开局艰难。

  而今天,卡特利特群岛2600名居民的命运,或许就是未来6亿气候难民的缩影。

所属《读者》期:《读者》2010年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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