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如果医生对你说“你得了癌症”,你将作何感想?
你患上的可能是通常所称的“乳腺癌”,而准确地说,它又被称为“乳腺导管原位癌”。如果医生说的是“前列腺癌”,那么,可能应该是“格里森评分4级的前列腺癌”。但是,无论哪种说法似乎都不重要,你耳中听到的无疑只有一个词——癌症。
你的反应会如何呢?医生可能会紧接着告诉你,你的这种病致命的概率很低,甚至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害。比如,如果是乳腺导管原位癌,病症甚至可能自行消失。对于某些前列腺、乳腺、甲状腺甚至肺部的病变,这样大胆的预测并不夸张,即使这些病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癌症。
如果你像千千万万的人那样得知这类可怕的消息,你很可能会选择做进一步检查,甚至采取一些实际上对身体危害更大的治疗,比如进行乳房切除术、前列腺手术,或者接受放射治疗。这类治疗可能会让病人小便失禁,或者失去性欲,其他极端治疗带来的危害也是数不胜数。
这类现象在医学界很普遍,被称为过度诊断、过度治疗,世界上已有针对此类现象的量化研究。在《癌症的过度诊断》一文中,来自达特茅斯的医生们认定,25%的由乳房摄影术检测出的乳腺癌、50%的由胸部X射线或由痰标本检测出的肺癌,以及60%的通过前列腺抗原检测出的前列腺癌,都属于过度诊断,他们将此类疾病定义为——“不会恶化(甚至可能自愈)的癌症”或“恶化速度较慢的癌症”——患者在其自然生命完结之前不会产生相关的严重症状。
医生们在文中提到:“无谓的治疗对这类病人没有好处,甚至会带来不利影响。”除却过度治疗带来的直接伤害,癌症确诊给病人带来的心理压力也是一种健康隐患。长期的心理压力会增加他们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降低免疫力,甚至会让他们容易患上传染病,同时也会增加患者得抑郁症的风险。
此外,癌症带来的金钱上的花费也是不容小觑的。整个医疗系统不仅因为对癌症的过度治疗而消耗了几十亿美元,而且美国在癌症研究上的资金投入也是对心脏病研究投入的3倍。1971年颁布的《美国国家癌症法案》最早提出“向癌症宣战”,当年的法案宣称,“癌症是当今美国人面临的主要健康问题”。而如今40多年过去了,这个说法并没有改变。
2011年的一次“哈里斯民意调查”发现,癌症是美国人最畏惧的疾病,对其担心的人占了41%,而担心患老年痴呆症的人占31%,仅有8%的美国人最担心得心脏病,而实际上心脏病是美国人的首要死因。为何人们没有提出“向心脏病宣战”呢?
“癌症”是一个有冲击力的、让人胆战的名词,很多癌症确实很可怕,仅仅“癌症”这个词本身就会对人造成损害。
医学界正在重新认识这个问题。在《对癌症的盲目恐惧之辩》一文中,小乔治·奎尔医生将这种现象命名为“癌症恐惧症”。奎尔写道:“如今,由于罹患癌症的人数众多,恐惧造成的危害远远超出了癌症本身。这种恐惧使得很多医生和病人采取了不理智甚至危险的做法。”奎尔的这篇文章早在1955年就发表于《生活》杂志。
直至最近,一个由顶级科学家组成的小组才对整个医学界提出倡议:停止对某些病症使用“癌症”一词,并提议称之为IDLE,意为“上皮增生性病变”。这项提议的详细内容刚刚被刊登在《美国医学会杂志》上。
实际上,这并不是首次提出这样的倡议。2011年,在给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一份报告中,前列腺癌专家们建议:“由于低风险前列腺癌有着乐观的预后,建议不再对此类病况使用‘癌症’这个令人焦虑的词。”
医学界终于对社会科学中关于风险认知提出的观点有所认识,那就是:我们往往更多地依靠本能而非理智来评估风险,最重要的影响因素甚至不是事实,而是对事实的感受。这种思维方式让我们时常过度担心某些事情,而顾不上考虑这种担忧的依据。
是时候认真对待人们对疾病感知的方式了,它所造成的后果是真实并且严重的。如果医务工作者真心认为他们应该尽量做到“不伤害”,他们就要意识到“癌症”这个词的危险,并且像对待身体的其他危害一样,来对待癌症带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