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南斯拉夫拍《龙兄虎弟》的外景。外景地离市中心40分钟的车程,是座废墟。两堵墙中间隔着一棵树,戏里要成龙由这边的墙跳出去,抓住树枝,一个翻身,飞跃到对面的墙上。
从树枝到地面,有15米那么高,地上布满大石头。为了拍出高度,不能铺纸皮盒或榻榻米。
“行不行?”工作人员问。
“行。”成龙回答得坚决。
摄影机开动,成龙冲上前,抓住树枝,翻到对面,一切按照预设的动作拍完。南斯拉夫工作人员拍掌赞好,但是成龙不满意,用术语说是动作“流”了,一举一动没有看得清清楚楚。
“再来一次。”
第二次拍摄过程一样,动作进步了,很清楚,而且姿势优美,大家认为能够收货了。
成龙的意见是,看准了目标跳过去,像是为做戏而做戏,而剧情是他被土人追杀,走投无路,慌忙中看见那棵树而出此下策,所以最好是拍他回头看土人已追到,再跳上树才更有真实感。
便照他的意思拍第三次。一跳出去,刹那间,大家看到他没有抓住树枝,往深处直落了下去。
大概是成龙的本能吧,明明是头部冲下的,后来我们一格格地看毛片,他掉下的过程中还在翻身,结果变成背部着地。
传来很重的“咔嚓”一声,大家心中大喊“不好”。
成龙的老父也在现场,他心急地冲上前想看儿子的状况,要不是被南斯拉夫工作人员拉住,差点也跟着摔下去。
成龙的身体并没有皮外伤,但是血像水喉一样由耳朵流出来。他的头下面是一块大石。
大家七手八脚地用手边的布块为他止血。现场有个医生跟场,他跑过来用一片大棉花掩住成龙的耳朵。
“怎么样了?”成龙并没有昏迷,他冷静地问道。
“没事没事,擦伤了耳朵。”化妆师阿碧哄他。
“痛吗?痛吗?”成龙的爸爸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成龙摇摇头,血流得更多了。
担架抬了过来,武师们把成龙搬上去,并叮嘱:“千万要清醒,不能睡觉。”
十几个人把他抬到车上。这条山路很狭窄,吉普车10分钟后才行至大路。
崎岖颠簸下,血又流了出来,棉花浸湿了一块又换一块,成龙的爸爸担心地直向儿子另一边的面颊亲吻。
搭上另一辆快车,直奔医院,但是最近的也要半小时才能抵达,成龙一直保持清醒。事后他告诉我们,当时他的头很晕、很痛,他很想呕吐,但还是强忍下来。
终于到达医院,这程路好像走了半生。但一看这家医院,怎么这样简陋和破旧。
我们冲进急救室,医生给成龙一连打了4针预防破伤风的药,再为他止血。可是血是由脑部溢出的,怎么止得了。
“不行,一定要换脑科医院。”医生下了决定。
又经过一场奔波,到达时大家发现这家脑科医院比上一家更破旧,心中马上起了疙瘩。
过了一阵子,医生赶到,是一个外形猥琐的老者,满头凌乱的白发,那件白色的医袍看得出不是天天换的。
他推着成龙进入X光室,拍了数十张片。
经理人陈自强趁这个时候与香港联络,邹文怀和何冠昌得到报告,马上打电话找欧洲最好的脑科医生。
医院的设备和它们的外表不同,许多机器都是很先进的。X光片出来后,医生们已组成一个团体,共同研究。
“病人的脑部有个4英寸长的裂痕。”医生以标准的英语告诉我们。
“流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危险?”陈自强问。
“好在是从耳朵流出来了。”医生回答,“要不然积在脑部,病人一定会昏迷。”
“现在应该怎么办?”
“马上开刀。”老医生说,“病人的颅骨有一片已经插入了脑部。”
一听到要在这种地方动手术,大家更担心起来。
“不开刀的话,血积在耳朵里,病人可能会耳聋,这还是小事,万一碎骨摩擦到脑组织,就太迟了。”那猥琐医生说。
长途电话来了,现在带成龙去别的地方已来不及,由巴黎的国际健康组织介绍了南斯拉夫最出名的彼得逊医生,由他开刀,必定没错。
“我们要让彼得逊医生动手术!”大家激动地喊,“快请彼得逊医生来,彼得逊医生到底在哪里?怎么找得到他?”
其貌不扬的猥琐老头微笑着对我们道:“别紧张,我就是彼得逊医生。”
成龙的父亲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彼得逊医生安慰道:“请不用担心,这个手术说起来比碎了手骨脚骨的手术更简单,问题是在脑部,你们以为更严重罢了。”
说完,他把烟蒂摁熄,带领一群麻醉师、护士和两个助理医生走入手术室。
一个钟头,过得像爬着般的慢,手术时间这么久,医生还说不严重。
手术室外有个小房间,几名辅助护士在那里等待,这几个女人大抽特抽香烟,弄得整个小房间烟雾缭绕。
门打开了,彼得逊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以为手术已完成,想上前去询问,岂知他向我们做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向护士们讨了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不停,吸完后又回手术室去。
又过了一小时,整队医务人员才走出来。
“情况怎样,医生?”陈自强问。
彼得逊摇摇头,大家都吓呆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彼得逊点了烟说道,“从他进院,照X光到动手术,血压保持稳定,没有降过,真是超人,真是超人。”
“危险期过了吗?”陈自强大声地问。
“过了。不过要观察一段时间,看有没有后遗症。”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彼得逊又猛吸烟:“你们在这里也没用。回去吧,病人要明天才醒。不用担心,包管他10天以后像新的一样。”
护士把成龙推出来,我们看到他安详地睡着,像个婴儿。
第二天,我们去看成龙的时候,护士们一面抽烟,一面“啧啧”称奇,她们说:“这位病人醒来还能吃早餐,而且胃口奇好,普通人现在只会吐黄水。”
这一天,医生只允许我们几个人看他,进入病房时要穿上特别的袍子。见成龙躺在床上,他爸爸又去亲他。他与我们握手,没有多说话,然后昏昏地入睡。
第三天,他开始头痛,“这是必然的现象”。医生说完,叫护士为他打止痛针。
每一次打针,成龙都感到比头痛更难忍。这个人什么都能扛,就是讨厌打针。
几天后,阿伦来看他,护士叫他在外面等。阿伦一边等一边吹口哨,吹的是戏里两人建立感情的友谊之歌《朋友》。成龙在里面听到,便跟着把歌哼出来。
过了一星期,彼得逊见他恢复得快,便为他拆了线。是分两次进行的,先拆一半,停一天,再拆另一半。缝了多少针,大家都不敢问。
“可以出院了。”彼得逊说,“相信酒店的环境比这里好。”
3个星期后我们继续拍摄。“为了不影响戏的质量,上次失败的镜头,还要重新来过。”
成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