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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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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巩高峰
来源:《青年文学》2014年第3期,本刊有删节

  我妈抠门儿,那可是远近闻名。就拿我身上这条裤子举例吧,这条蓝卡其裤子最早是我大姐的,她穿旧了给我二姐,我二姐穿短了又给我。到我腿上时,膝盖那里已经磨得快透明了,随时会破个洞露出膝盖来。

  那条裤子又旧又皱又难看也就算了,裤脚还在我脚踝上面。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它还是女式的!女式裤子的裤门不是在前面,而是开在左侧腰胯那里,这意味着每次上厕所,无论大便还是小解,我都要蹲下来。

  想想这个情景,我都快哭了。可是这些我不能跟我妈说,我一个男的,说这些多难为情啊。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熟练地把裤脚拆了线,放了下来,这样才勉强遮住了我的脚踝。

  我知道,哭闹是没用的,我这个年纪了也没脸用这一招儿。

  谁知第二天我把真相只藏了一节课,就因在课间上厕所时的扭扭捏捏被后座的刘双燕发现了。别看刘双燕的名字很娘,其实他是男生,光他的名字就被我们取笑了好几年。如今终于逮着机会让大家把焦点从他那儿引开,所以特别兴奋。留意到我的奇怪举止,他马上亮出大嗓门道:

  “哟,女孩子尿尿才会脱裤子蹲着,你这是为什么呢?”

  刘双燕提醒了大家,一阵观察之后,窃笑声四起。

  “你不是女扮男装的吧?”

  因为笑点新鲜出炉,于是大家都不肯出厕所,任由哄笑一阵又一阵爆发开来。我平日里能言善辩,可现在一句话也没有。面对大家的调侃,我只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低着头,脸红耳热,找个机会挤出厕所奔逃回教室。

  刘双燕这么一闹,整天下来我觉得自己好像穿着一条钉子裤,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放学路上,我成功地让裤子的两个膝盖开了窗户。

  谁知我妈看到我的裤子破成那样儿,一脸淡定地搬出针线筐,找出两块布,飞针走线,一会儿工夫,两扇窗户就合上了。好在两块补丁跟裤子颜色相近,针脚也整齐,乍一看几乎看不出补丁来。

  但是同学们的嘴可不是用补丁能补上的,他们把两片嘴唇上下一碰,讥诮和笑声就出口了,如乱箭穿心,我还无处可躲。

  要说裤子短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正长个儿呢,感觉裤子每年都在变短,可问题是女式裤子裆浅,一旦我大步跑起来,裤裆很容易就会“刺啦”一声绽了线。为这事儿,我妈补了一次又一次,从裤裆到屁股,再回到膝盖,有时是无意的“天灾”,有时是我的“人祸”。没办法,我妈后来找了一块特别结实的劳动布,加宽了裤裆,才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可另一个问题没法解决——我的情绪。自从那条裤子上身,我几乎变了一个人,回到家不是少言寡语就是牢骚满腹,暴躁易怒。我妈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把针线筐摆在膝盖上,看着它出半天神。

  第二天,我在学校又一次被同学围观,这次没有笑声,而是一片啧啧称奇,还不时有人伸手摸我屁股。

  跑到厕所褪下裤子一看,屁股那里的补丁上竟然多出两只熊猫,黑眼睛白身子,怀里还抱着一棵绿色竹子。我自己都看愣了,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把针线活练得这么精巧。很快,我膝盖那里的补丁上也出了花样,那是两棵绿色的枝蔓,到膝盖上之后开出几朵牵牛花。这次我不仅在教室被围观,连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都会有老师好奇地看几眼,还有女老师跳下自行车,问我裤子在哪儿买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因为这条打着补丁的裤子,莫名地走到了我们学校时尚的前端。

  有一天下课,刘双燕红着脸趴在我耳边小声地问我,能不能让我妈在他的裤子上也缝两只熊猫,嫌太麻烦了换成两朵花也行。我摇了摇头,理由是裤子破了才会缝补丁,有了补丁才需要花样来遮掩。刘双燕愣了一下,忽然转身从文具盒里摸出铅笔刀,在他裤子的膝盖那里割出两道长口子,当时我就惊呆了。

  第二天,刘双燕的两个膝盖上也开出了花朵,这次是粉红色的月季花。我妈显然也误会了刘双燕的名字,以为女孩子肯定喜欢粉红的花朵。不过刘双燕显然不介意,从此之后几乎每天都穿着那条裤子满学校转悠,然后回来告诉我有多少人夸他裤子好看。

  这件事情的高潮是我的新书包,那也是我的伤心事了。为了要一个又新又大的书包,我已经赌气每天抱着书本去上学快一个学期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断有同学让我带裤子找我妈缝补,让她得到了更大的启发,反正有一天早晨,我妈突然变魔术一样拿着一个又大又厚、花里胡哨的书包给我。看了半天,我才明白那个五颜六色的书包竟然是很多碎布头拼接而成的。那些碎布头平日里只有打补丁时才有存在的意义,而现在,它们就像太阳光,呈碎片状光芒四射。

  我妈说家里的碎布头几乎都用完了,本来她还想模仿二姐写的“天天向上”给我拼在书包上,可是布不够了,只拼成了一个小太阳。看上去书包就像一个补丁摞着一个补丁,针眼儿密得让人眼花。

  可是我已经惊喜不过来了,因为我背着它到学校的第一天,它就取代我裤子上的补丁成为焦点。几乎所有看到我书包的同学都惊讶得合不拢嘴,细看后又止不住羡慕和赞美。它果然像一个太阳,背到哪里哪里亮。

  我更没想到的是,之后没多久,学校里慢慢多出了一个又一个碎布头拼接成的书包。我知道它们之中只有一个也出自我妈之手,就是我弟弟背的那个。因为羡慕我的书包,他哭闹了三天。没办法,我妈到裁缝铺要了一些碎布头,给他也做了一个缩小版的。

  这种书包在学校和马路上耀眼地晃着,谁也阻挡不了它们的流行,直到不久之后连镇上的商店都有这样的书包在卖,不同的是它们是机器做的,每一个都一模一样。我妈完全没有料到,她竟然靠一针一线引领了一个风潮。

  我妈也没想到,直到有一天新衣服、新书包都没用旧就会扔了换了,我还在梦里找那个晃眼的书包,还有那条一回忆起来就仿佛在开花的补丁裤子……

所属《读者》期:《读者》2014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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