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去老挝。那里穷得连国家公务员月收入都只有60美元,而且这已经算富有的中产。更多的村落,每户人家每天的生活费用不足2美元。就在这样贫穷的村落里,妇女们用蚕丝织出犹如云霞的织物。它们由天然的织物和矿石染色而成,有着夺目的色彩、细密而丰美的图案。她们的房子是茅草房,地板是黄土地,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用自己织的土布做的。但在裙角、蚊帐边、坐垫面上,陡然出现了这种比晚霞还美丽的真丝织锦,宛如在沙漠上开出的大朵鲜花,叫人惊叹。
与贫困生活如此不匹配的美丽,有用吗?当然没用。这些村庄人迹罕至,连把它们卖给游客换成钱的用处都没有。但即便这样,制作它们,依然是老挝女人最快乐的事情之一。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懒惰的民族,守着山林、河流大好资源不利用,不去搞养殖,不去搞开发,不去开发矿业。国外的投资者简直都要急疯了,而老挝人觉得,稻子总是要慢慢长的,时间总是要慢慢过的,不如先唱首情歌。
做有用的事,交有用的朋友,当有用的人,这些我们从小到大受的教诲,每天都在和我们体内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作斗争。父母和学校教育我们,康庄大道只有一条,人生成就只有一种,所以,我们应该抓紧一切时间去赚钱。可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夏日里在一场汗津津的午睡之后,在路边找老太婆叽叽咕咕说一些傻话;有些人则天生喜欢在街上乱晃荡,与人约会、开派对。我小时候还认识一个更无聊的小孩,他最喜欢的事是研究如何才能只摸到大蚂蚁的屁股,而不触碰它们的头。
城市给一切都贴上了价格标签,哲学家说这是一场审美和功利的纠缠。但即便一切都有价格标签,哪怕包括理想、自由、快乐,那么你为自己的这些东西标上多高的价码呢?
好消息是:跟老太婆说傻话的那个人就是蒲松龄;跟人约会、开派对的那个人是萨冈;连我那个摸蚂蚁屁股的童年玩伴,现在也在美国一所大学里做昆虫学教授。原来,他们的那些没用的本领和兴趣,坚持下去,最终都有用。
世界上所有看似无用的“傻事”恐怕都是这样,只要你一直做下去,它就会在某个时刻里轰然“牛”起来,在那些埋头挤在康庄大道里蠕动的人群里,爆出一朵绚烂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