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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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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献洲
来源:读者杂志

  想获得和平,必须了解战争。

  ——李德·哈特

一、武器

  机关枪、铁丝网、战壕、坦克、毒气、战斗机、潜艇、汽车……这些在今天的战场上仍能看到的名词,全在一战时“成名”。一战的大背景是工业革命,如同今天的信息革命。

  工业革命带来军事变革。从一战来看,军事变革不会自然出现,有时,需要用数以万计的生命来警示和督促。

  自普法战争以来,法军有一种军事学说占主导地位,今天被西方学者称之为“邪教攻势”:战场上取胜的关键是全力攻击——“有征服欲是赢得胜利的首要条件”。法军作战部认为:战争的最高武器是刺刀,而不是大炮。谁不赞同这个学说,就要失宠或被贬。法军总司令维多托·迈克尔曾因提出不同的作战思想被迫辞职。

  英军也是如此。英远征军军长黑格说:“炮兵似乎只对新兵有效。”他还执拗地认为:“骑兵在未来战争中将有更大的使用空间。”

  斗转星移,一战已不是普法战争。美国人海勒姆·马克沁发明的机关枪,每分钟能射出600发子弹。在机关枪前迷信进攻,等于送死。但是,战场上的法军,仍“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顽强地爬出战壕,然后像麦秆一样被成片地扫倒”。1914年夏到1918年秋,在各个战场,到处可以看到如此情景。

  在阿图瓦,德军在数小时内用机关枪扫死7861名士兵和385名军官。英军撤退时,德军士兵停止了射击,“机关枪手因看到布满战场的尸体,而感到恶心”。

  此外,还有威力强大的加农炮。电影《光荣之路》中有这样的镜头:在德军凶猛的火力攻击下,法军连战壕都出不去。但法军指挥官仍吹着口哨,逼士兵冲锋。

  开战第一个月,法军伤亡26万人,其中死亡7.5万。少尉夏尔·戴高乐(后任法国总统)负伤后,醒悟了:此刻我知道了,勇气战胜不了炮火。

  血的代价,才能换来些许改变。在马克沁机关枪面前,法国人“发明”了撤退,英国人发明了坦克。

  1915年1月,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感到,“人的肉体无法与大炮和机关枪竞争”,于是决定另辟蹊径,建议发展新武器。1916年1月,名叫“母亲”的第一辆坦克接受测试。是年夏,49辆坦克参加了索姆河战役,大出风头。坦克的横空出世,不仅改变了一战走势,更在二战中成为主角。

  “打败我们的不是福煦元帅的才气,而是‘坦克将军’。”一位德军将领如此不服气。

  惨烈的现实告诉我们:未来战争,无法等待一个国家慢条斯理地“理解新武器”,“胜利只向那些能预见战争特性变化的人微笑”。

  十几年后,法国人好像汲取了教训,修筑“马其诺防线”,专心防守。但时代又变了,坦克、战斗机大量参战,此“防线”遂成笑柄。这一次,纳粹铁蹄踏进了巴黎……

二、血路

  康德说:“人类只有趟过战争的血路,才可能有朝一日通向和平。”康德逝世百年后,他的预言不幸在他的祖国被再次验证,并且比欧洲历史上任何一次战争都血腥。

  当时,奥地利的老人们还记得,1866年的反普鲁士战争,打了三周就结束了,没多少伤亡。1870年的普法战争,伤亡47万多人。而一战,彻底改变了人们对战争残酷程度的认识。

  屠杀和炮轰!整个欧洲都在行动!150万把刺刀在寻找同等数目的胸膛——丘吉尔在《一战回忆录》中如此写道。

  “欧洲疯了!”历史学家这样惊叹。战争爆发首月,德军数量从76.1万人飙升到200多万。1914年后半期,德国数千名学生被吸引到战场,有的才16岁。电影《西线无战事》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这些新兵脸上喜气洋洋,有的居然手捧鲜花,走进英军射程,然后成片倒下。有一名英军,手持李-恩菲尔德步枪,一天打死1600名德军。

  在德军的机关枪面前,英、法士兵也成片倒下。

  1915年4月,德军第一次把毒气用在战场,释放了168吨氯气,数千英军和来自殖民地加拿大、印度、塞内加尔的士兵被毒死,场景恐怖。

  面对巨大的伤亡,打了一辈子仗的英国战争大臣基钦纳惊呼:“这不是战争。”但这就是战争,是军国主义借助工业革命制造的新战争。

  尤其是从空气中提取氮的新工艺,保证了炸药的供应,降低了成本。人类发明的新技术,反过来成为祸害人类的利器。

  梅西讷之役,英军在约14公里宽的防线上,集结了2338门火炮,密集轰炸7天,平均每平方米投下5吨多炮弹。这种令人惊悚的惨烈,人类战争史上从未有过。

  “机关枪和铁丝网将这次战争拖延成僵局与消耗战。”凡尔登战役被称为“绞肉机”。1916年2月21日至12月15日,双方攻击时间达7个月之久,“巨大的炮弹在乡间爆炸后所造成的弹坑,一如月球表面”。

  消耗战,消耗的是生命。1914年至1917年,由于法军总参谋长霞飞实施高代价攻击政策,法军几乎耗尽。1915年2、3月,法军进攻香槟,推进450多米,损失5万人,平均每推进1米死100多人。到1916年底,俄军共死伤360万人。1918年第二次马恩河之战中,6个月内,德军的207个师只剩下66个……

  暴雨般的炮弹,摧残着双方军人的意志。一战中出现一种“炮弹休克症”,没有负伤,士兵却昏睡、颤抖、听不见、看不见。描写一战的电影中,有这样的镜头:一听见炮弹声士兵就吓得说不出话、站不起身。德国有20万人患此类精神疾病,英国有12万。1922年,一战结束4年后,英国仍有6000名老兵住在精神病院。

  战火中的平民,如同被连根拔起的野草。首当其冲的是塞尔维亚,“整个国家处在逃亡之中”,百姓扶老携幼,号泣于道。1915年5月7日,德军竟将大型客轮“露西塔尼亚”号击沉,1100名乘客随船溺死,震惊世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战火同样殃及欧洲上流社会。1914年,英国有66个世袭贵族、95个世袭贵族的儿子、16个男爵阵亡。

  史称,一战“让整整一代欧洲青年躺在地下”,殃及全球13亿人。

  1918年8月8日,德皇终于崩溃了:“我知道必须妥协了。我们快耗尽国本了。战争必须结束。”

  趟过“血路”的世界,找到和平了吗?历史告诉我们:没有!21年后,希特勒与日本天皇再启战端。二战,在全球波及面更广,伤亡更大。

  当我们反思一战时,其实是在思考和平。看一战史,有如此感慨:避免战争有许多手段,有一种成本最低——善听忠告。

  今天,有的国家为一己私利,挑起事端,制造麻烦;有的国家右翼势力猖獗,对制造侵略战争的狂人顶礼膜拜,对正义之士的忠告置若罔闻。历史地看,我们必须严阵以待。

  电影《西线无战事》的结尾堪称经典:战壕里一位德军士兵把手伸出掩体,去捉一只蝴蝶,头刚一探出,就被对面的法军狙击手毙命……

  那只蝴蝶象征什么?是对和平的向往?是对一战的嘲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看完影片,我在内心祈祷:人们应该永远生活在蜂飞蝶舞的阳光下,虽然平淡,但越久越好。作为军人,我更明白,和平是祈祷不来的……

  (深 蓝摘自《解放军报》2014年7月30日,本刊有删节,王 青图)

所属《读者》期:《读者》2014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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