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人家有三个孩子,大哥、二姐和小妹。小妹生下来,二姐就成了“二的”。
家里的事儿基本靠奶奶管,但奶奶年岁大了,脑子、力气都不够用。爸爸、妈妈都上班,还经常加班,顾不上家。大哥学习好,一直是学校的小干部,放学总是晚,回来就做功课。小妹还小,根本指不上,还得人哄她玩儿。二的自然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妈妈说:“二的,给妈把衣服收起来,天阴了。”
爸爸说:“二的,给爸扶着梯子,爸爸看看房顶怎么还漏。”
奶奶说:“二的,添把柴,别让火灭了。”
邻家娘娘也说:“二的,来白菜了,快排队去。”
后来连家附近的人也叫她“二的”。
副食店的看她提着油瓶子进门,便招呼她:“二的,打油来啦?”
煤场的远远看见她走过,会提醒:“二的,天凉了,你们家今年的煤还没买哪!”
二的从来都是脆生生地答应着“哎,好嘞”,然后麻麻溜溜地办了。临了,跟帮她的人还得周到地说声“谢谢您”。
奶奶没工作,对孩子们是一碗水端平的。“六一”节的礼物肯定是一人一份,过年的新衣服也是一人一身崭新的,谁过生日,前一天奶奶都给包饺子催生,正日子打卤擀面条。
大哥后来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奶奶那时候也老了,抱着大哥直哭:“我的大孙子啊,一年见不了一面了。”最后塞大哥手里一沓票子,那是奶奶辛辛苦苦攒下的养老钱,那时候面值最大的是10块钱的票儿。
二的学习一般,但不至于倒数,高中勉强能考上。二的自己就说准备上中专,考不上中专就上技校。最后二的说,有的技校二年级就能实习领工资呢。爸爸妈妈说,咱家不指着你挣钱。最后,二的考上了中专,毕了业,在国营大厂的工会上班。第一个月领工资,二的连硬币都交到了奶奶手里。二的负责家里的采买,爸爸妈妈工资都不高,大哥又在北京上学,奶奶治病也得花钱,二的知道家里不富裕。
小妹学习比不上大哥,但也不错。小妹刚上大学第一年,大哥在北京读博士,二的工作有两年了,奶奶就瘫床上了。那时候不兴请保姆,二的就成了照顾奶奶的主力。二的早晨起来先收拾完自己,再帮奶奶上厕所,给她洗脸、漱口、穿衣服,把早点和水摆到奶奶跟前,再去上班;中午回来接着帮奶奶上厕所,做午饭;晚上继续做饭,收拾。外地亲戚听说奶奶病了,来看奶奶。“您瞧您老太太,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都是大学生,多有出息啊。”说话这工夫,二的正把沏好的茶递到亲戚手里,亲戚看到她,忙加上一句:“二的也这么能干懂事。”二的笑笑,到厨房忙活饭去了。
后来大哥留在了北京某部委,娶妻生子。二的也结了婚,有了儿子。小妹大学毕业后,随着男朋友出国了,在国外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那边请保姆挺贵的,爸爸妈妈间断着就去了十几年,帮着照看孩子。但爸爸妈妈一直不太适应国外的生活,觉得语言不通、寂寞,加上孩子们也都大了,就回来了。
二的这时候也赶上单位改革,下岗了。二的就回家了,每天去看看爸爸妈妈。家里的生活不错,大哥和小妹都给家里寄钱,二的就给老两口做点顺口的,收拾收拾家,跑跑腿儿,还经常带他们去医院看病,已经快80岁的爸爸妈妈身体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过春节的时候,大哥一家子回来了,小妹和大家视频聊天,和家里每个人都说几句。
小妹说,姐你最不容易了,爸爸妈妈全指你了。
二的说,跟我客气啥,不是我爸妈啊?
二的说了两句,就到厅里,忙活摆桌子上菜。
最后换爸爸和小妹聊天。
一会儿,二的过来叫爸爸吃饭。
就听爸爸对小妹说:“你记住,一定要疼中间那一个……”
二的一下子停了脚步,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擦擦脸上的泪,喊:“爸,吃饭了。”
(徐太太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14年第51期,李小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