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去见见我的敌人。
不怕大家笑话,这个人其实是我的父亲,虽然他从未像个父亲那样对待过我。
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路虎,尽量不让路上的牛粪弄脏自己的新车。想想,当初就是在这里,我愤然离家出走,他竟然毫无挽留之意,后来,是母亲半夜搭着别人的拖拉机跑到县城把我硬拉扯回来。
我不敢说父亲毫无感情,但至少他对待我是极不公平的。明明是我的语文课外阅读书,他硬是要宣布,这本书供班上所有同学阅读。结果,当那本书转了一圈回到我手上时,已经破烂不堪,上面甚至还沾着牛粪。
我认为自己比别的伙伴聪明,这是我的努力所得,但父亲却一次次把我说得一无是处,认为我那点所谓的长处,根本算不上什么——别的孩子平时都无暇读书、做作业,只有我因为有个教书的父亲,才不需要每天去田地里劳作。
他不以我为荣,即便后来我考上了圣彼得堡大学,他也只是点点头,说:“去吧,毕业再回来。”我确确实实无法接受,等我毕业那天,他竟然真的要求我回家,接他的班。
我是狠了心离开的,尽管在外面打拼的日子很辛苦,尽管这二十年我基本没有给父亲打过电话,但我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会成功。当再次回到家乡时,一定让这个生命的宿敌低头,让他看看到底是回到家乡教书好,还是去外面的收获更多。
羊肠小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之前的那些小伙伴,我却一个都不认识了。物是人非,我这一出神,却发现车子陷进了一个大水坑。我略带兴奋地喊:“老乡,来帮帮忙吧。”这个世界变化真的很快,无论我怎么喊,竟然没有人回应,他们甚至投来鄙夷的目光。
没有办法,我只能大声询问,能不能帮忙叫一下彼得耶夫老师。彼得耶夫老师就是我的父亲,虽然他在我心目中仍是宿敌,但今天我回来了,他其实是我最想见的人。
“什么?你找彼得耶夫老师?”那个村民振臂大呼,“大家快来帮忙,他是来找彼得耶夫老师的。”片刻,我的车子就被他们从深坑里推了出来,几个小孩已经前去给彼得耶夫老师报信,而我则在村民的指引下,慢慢驶向那熟悉的家门。
成功又如何?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输得很惨,这辈子再也赢不回来了。但愿那个宿敌——我的父亲——能够原谅我。
(雨 涛摘自《知识窗》2015年第2期,李晓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