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有天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说,同学们一起念吧:春雨贵如油。我们就念:春—雨—贵—如—油。
下课后,执日生擦掉了老师漂亮的板书,可我心里的疑问尚未解开,那时正值南方的春雨把我们困在走廊里,操场上是大大小小的水洼,一到夜里,它们就变成银白色,土地再也吸不了那么多水,向空中喷出雾气,衣服湿嗒嗒的,味道像蟑螂爬在发馊的剩菜上。走着走着,就要漂起来。这样的春雨,怎么会贵如油呢?
老师没说。我估计他也不明白。神圣的教科书上说的,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篇写北方地区气候状况的文章。多少加个注啊,这不是欺负我们南蛮嘛。
世界变起来也挺快的,今年西南忽然就旱了,云之南也没了水。
我看一新闻跟拍一个找水的小姑娘,她四五点起床,带着塑料壶,四处游逛,上课时间到了再去学校。她对着镜头说,有时候见到一滩水,就用树叶舀起来喝……唉……喝一点是一点啊。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四月做了一期水危机特辑。在肯尼亚Konso地区,主妇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取水,一趟花一两个小时,背回50斤左右的水,一天三四趟。她们的丈夫,聚集在树荫下聊天(嘴干了当然要喝点背回来的水)。她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因为天生如此,也没人告诉她们不公平,因为她们没有读书的机会,取水需要大量的劳动,女孩别在学校浪费时间了,别说平等的概念,她们中的许多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
在发展中国家,平均每位女性要走6公里取水。每次50多斤,这些水多有用?研磨一把咖啡豆,刚好够一杯,长成这些咖啡豆,就要用这么多水。我的意思不是你不能喝咖啡——这样的话,咖啡产业就要崩溃了——只是想说,有许多苦难的生活方式你也许根本不知道。
现在有喝咖啡习惯的人,水危机再严重,他们都有水喝。而那用树叶舀水喝的水女孩,就难说了。她因过困在课堂上睡着,甚至就像Konso小女孩一样,索性放弃了上学这么奢侈的事情,那么在危机中,她就会越来越边缘,最后认定自己的不幸只不过是人的必然。
他人是什么?是玻璃外的水珠,湿不了你;是瓶里的酒,你喝不到;是镜中的你,相似却方向相反;是孪生兄弟,有不同的命运。弱者只在自保,若没有死得惨烈一点,形成不了新闻,那么这个人存在,这群人存在,都只一个零,或者一堆零。所以,有选择权的人,就算只是选择生活方式,在水危机及全球环境危机中,可能也要有弱者思维吧?
强是一,弱是零。合在一起就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