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布尔迪写过一则故事。
二战刚开始时,原本住在柏林的一家犹太人因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流亡。大概是上帝和他们开了个小玩笑,这一家人但凡前脚刚落地,准备在某处休养生息,安静度日,后脚德军的部队就杀气腾腾地袭来。所以,疲于奔命、提心吊胆成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所幸这一家人都有手艺,丈夫是做德国香肠的高手,妻子能酿啤酒,一对儿女腌制的酸卷心菜风味独特。
烹饪技术成就了他们的一线生机。
远赴异国他乡的德军将士吃腻了行伍配餐,对于当地特色也是浅尝辄止,没想到出国千里,还能碰到纯正的德国食物,自然心情大好。
虽然是犹太人,但能满足德军的嘴巴和胃,德军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好酒好肉端上来,就饶你一家老小性命,大皮靴一踢,赶紧滚蛋。
这一家人靠着德国传统美食,用味道贿赂了边境官,用食物征服了巡查士兵,最后一路逃到苏联。以为这下子终于天下太平万事大吉了,可苏德之间又开战了。
故事的结尾,妻子忧心忡忡地问丈夫怎么办,还继续逃吗?
丈夫笑笑,说:“上帝保佑会酿啤酒、会做香肠的人。”
这是作者的黑色幽默,却也说明,这个世界上无论哪国人、无论是何人种,到最后舌头打分最高的,都是自己家乡那一口。
据说夏目漱石罹患精神疾病的根本原因是伦敦的食物太难吃了,他远在海外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日本料理。
这事儿至少我觉得靠谱。
远在伦敦的学姐,常年以面包土豆为食,奈何吃惯了大米白面油炒锅煎,对这类食物确实不感冒,再加上她自己不善烹饪,竟出现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征兆。
后来她娘远赴万里之外去看她,随行的行李竟是电饭煲和调料。
到了租住的地方,先去唐人街采购,之后回屋煲汤做菜蒸饭。
那天的饭食,连米粒儿都没剩下。
“吃这一顿,能管半年,我得好好活着,活到能回国吃东西的那一天。”
甭说国与国这么遥远了,单是中国,各省各市,甚至乡县之间,所做食物的味道都千差万别。
有人身在北京想着上海的锅贴,有人远在广州盼着东北的酸菜白肉。
因为吃不到,所以惦记,哪怕吃着同名的,却还是因为和自己心里的那味道相差太远而常念常想。像是拿狗尾草逗小猫,明知道它就在那儿,急得团团转,可偏偏抓不到。
久而久之,自然心忧成疾。
这病有个通俗的名字,叫“欠一口儿”。
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