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生其实并不在意别人讲了什么,反正他本来就不合群。再说闲杂人等,闲言闲语,理他做甚。他这么想着,走到了自家门口。
他从脖子上扯起那根红色的线,将一把铜色的钥匙从领口掏了出来。插进锁孔后,旋转,然后听到金属细碎的撞击声,他愿意听到这种声音,很安心。
今天他买了桂圆,剥皮后,颗颗晶莹。他把它们倒进一口小铜锅里,加了些水,拧开煤气灶,用文火炖了起来。他守在锅前,盖了个透明的锅盖,一会儿水汽就铺满了整个盖子。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发烧,去医院挂完吊瓶后,妈妈低头问他想吃什么。
他妈妈有着典型的干脆利落的性子,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没有褶皱。在一所初中当教师,不苟言笑。而他的性子是温吞水,不紧不慢,永远跟不上他妈妈。打小他就是个奇怪的小孩,安静得出奇,眼神澄澈但没什么神采。
他想想后指了指卖棒冰的人。他妈妈告诉他走路吃冰会闹肚子,又等不及他吃完,索性就把他抱起来走。
那时他已经4岁了,妈妈很早就不抱着他走街串巷了。他有些呆呆地高兴,在她怀里使劲吮着那凉东西。苹果味,酸中带甜。他透过沾满黏汁的小手看天空,阳光五彩斑斓。那日,回想起来像天空要掉下来一样。
桂圆的肉已经炖烂了。整个厨房里浮着清凛香甜的味道。他又往锅里添了半碗白米,搅拌后盖上盖子。小腿有些微微发困。于是他拎了椅子坐下,目光飘远,想起今天下午同事的对话。
“你说那个梁暮生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清高?”
“老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以为自己是谁啊。”
“就是说啊,装给谁看。”
本来是闲来无聊的对话,谁知道聊着聊着就有了攻击性,话越来越难听,而他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无趣的生活容易压抑出脏东西来。
太阳渐渐落下去,他起身关了煤气灶,拧开灯。屋内昏黄。
熬成的粥被倒在了碗里,白色清冷,放在餐桌上放凉。吊扇在头顶上咯吱作响。
他躺在床上,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半晌后他慢慢张嘴讲了几句话:“妈,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生活了,可似乎还是不好。嗯,我会继续加油活着的。相信我。”
他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透了。他突然愣愣地想:
——妈,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眼泪顺着鬓角落到枕头上。他听见清脆的声响,像是涸辙之鲋等待的最后一丝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