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框响时我正在睡梦中。我迅速睁开双眼,立马从桌子下面睡觉的地方坐起来。完了!这么早就有人来上班?我隔着办公桌向外望,生怕被别人看到。早晨的阳光穿过办公室前门的随手涂鸦照射进来,倾泻在我面前迷宫般的桌子上。看不到一个人,我松了一口气。可能只是妄想症。
生活在10平方英尺(约0.93平方米)的工作站,有一点妄想症大有帮助。我站起来,伸展四肢,然后弯腰收起空气床垫。时钟显示为早晨 6:45。在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我仍旧睡着,但目前的情况很不正常。
这周早些时候,我悄悄搬到了办公室。这个月我把自己位于威尼斯海滩的公寓租了出去,把衣物和珍贵物品打包成几件行李,开始在办公桌后定居,小心使用众人视线之外的每一平方厘米来存放我的物品。谁都不会希望被同事发现在办公桌边穿着三角裤,而且是在早晨6点钟。这种事我不会跟别人说。每天早上我收拾好个人物品后,把空调温度调低到72℉(约合22.2℃)——他们离开后整夜都是这个温度的话,对我来说太低了。接下来我去晨练、淋浴,并确保我并不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有时我甚至故意让自己迟到,指责洛杉矶糟糕的交通——只为了合群。虽然搬到办公室住前期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但与每月付房租相比,简直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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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困落寞
搬到洛杉矶已两年,和许多洛杉矶人一样,我破产了。我放宽了租房要求,找了一间距离单位20分钟车程的单身公寓,把私人物品塞进这个250平方英尺(约23.23平方米)、美其名曰“经济公寓”的地方,而我的积蓄像点燃的香烟一样在日光中消失。我把旅行和写作的梦想束之高阁,以便换来一个稳定的居住环境,当时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受。
2012年夏天,这些梦想给噩梦让路了。我打两份工,每周工作60小时来确保能付房租,几乎没时间放松。然后灾难出现了。公司的薪水和奖金被冻结,我的身份证被盗。那年年初,由于外科手术,我欠医院一大笔钱。助学贷款和车贷要还,房租每年肯定会达到洛杉矶法律规定的最高涨幅。我开始想:我的美国梦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了。没有钱,我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创造性工作的梦想或者花更多的时间来工作。这两条路的前景都很暗淡,直到我想起来还有一张倒扣的王牌。
几个月之前,为了深夜赶工,我去办公室,附近所有地方都关门了,商业广场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空白点,从白天的喧闹中剥离出来。那段时间,新闻里充斥着大量美国国会议员把他们的华盛顿办公室当作住所的故事。他们把那些被忽视的宜居空间完美地转化成工薪白领的瓦尔登酒店。我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但在必须这样做之前,那看起来是不可能的。
我绝不是一个重视金钱胜过时间的人。成长在墨西哥湾附近的小镇,我的生活更多与社区而非利益相关。我父母强调成就,也支持休闲。我妹妹和我被督促着,各门功课都得是A,才能获得年度公路旅行假期。当妹妹成为一名律师时,我慢慢进入艺术领域,把时髦学校的研究生学位放到一边,尝试表演和写作,一周工作40个小时来支付账单。
我不是普通的无家可归之人。对大多数人来说,我看起来像典型的中产阶级职场新人——外表清秀,善于辞令,穿着考究,讲究卫生。但在“无家可归”和“中产阶级”之间,一度宽阔的鸿沟已被缩减得仅剩一条断层线。在此之上,许多人发现自己位于飘忽不定的边界上,只要有一点坏消息,就会失去一切。
把办公室变成家
住在办公室是解决房价过高困局的独特办法,但还有选择。许多工作的人正在不同程度运用极简主义,在飙升的生活成本和停滞不前的工资之间寻找平衡。从住在车里的饥饿艺术家,到搬进小房间的中产阶级,从住在垃圾箱里的大学教授,到职业棒球大联盟球员,在社会经济的各个阶层,美国人对“家”的定义都在改变。
对于像我这样的人,家的本质是我们的生存基础。相对于“无家可归”,我更愿意使用“随遇而安”一词,既崇尚选择权,又不会削弱没有这种选择的人们所面临的挑战。
实际上,起初的暂时性经济手段逐渐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而我逐渐爱上了它。迫在眉睫的债务转变为稳定的积蓄,游走于两份工作之间,我竟然挤出了许多休息时间。我戒掉乱花钱的习惯,存款剧增。最后我干脆不租房了,把大部分东西丢掉,开始过一种简单的工薪生活。
我每天的生活更加丰富。夏天,我飞到加勒比,花两周拍了一部电影;在美国南部,我和一位美女欢度新年,又开始读书、创作。这种生活方式促使我燃起热情。我更频繁地进行社交,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外面。以前我天天围着公寓打转转,现在则以我的爱好为中心,我更开心了,人们开始注意到我。
住在办公室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公司出现调低预算的信号时,我开始为将来做打算。我希望有怎样的后办公室生活?老朋友罗伯特一月份搬到镇上,想和我成为室友。我们开始寻找公寓。
但有些事似乎不对劲。一年多不用付房租,我意识到自己的消费观已经不一样了。每月把钱花到同一个地方,让人感觉产出应该远远大于投入。
再次无家可归
我已经在办公室里住了500天,最终这个公司倒闭了。我成了第一批失业者,丢了工作,没地方住,但是,我在生活花费和通勤中省下超过2万美元。在职最后一天,我被邀请去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面试。我承认自己不符合工作条件——一份行政级别的职位,每周不停地工作,还有上百万美元的筹资计划。我去应聘这份工作,感觉就像在和超级名模约会——仅仅因为她邀请了我。我几乎拒绝了,但头脑中一个纠缠不休的声音在其他方面说服了我。
在面试结束时,我知道这份工作不适合我,但好奇心不可动摇。
“你有其他问题吗?”面试官问。“其实,有。”我微笑着答道,“跟我说说你们的办公室。”最终我没有干这份工作。
这些日子我的睡眠质量很好。我发现自己在日出前醒来,但这次的动作很缓慢,为了不让头撞到包着毯子的低矮天花板。我从窗户望出去,月光映射在水面,海浪戏耍着岩石海岸,声音回响着穿过太平洋海岸公路边的停车位。
在我自己的卡车后面,有一张配有海绵床垫的单人床,两边是小型书架和多功能柜。这是我的新住所,四个轮子上的定制小家,很适合在去俄勒冈的一系列景点和国家森林的路上过夜。
离开办公室之前我就把它做好了。我所需要的一切包括一间胶合板预制房屋,可容纳一台小型冰箱、一个可携带式丁烷气炉、一个结实的水壶,还有一个纸巾架。我庆幸有足够的钱可以买到这些。多数时候我待在本地,一边写作,一边打一些零工,追求我一直想要尝试却没时间去尝试的事业。
这并不适合每个人,但我很开心。平常一周之内,我会把20个小时的工作放到几天里完成:一份兼职工作是在好莱坞做安防,另一份主要是和弱势青年一起工作。剩下的时间用来写作。有别于全职工作的是物质收益不多,但利大于弊。现在我走到哪儿,就把家带到哪儿。
家都有了,我还有什么别的奢望呢?
(巍 巍摘自《海外文摘》2015年第8期,小黑孩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