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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浇那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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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荒田
来源:读者

  我时常想,做学问、做事业,在人生中都只能算是第二桩事。人生第一桩事是生活。我所谓“生活”是“享受”,是“领略”,是“培养生机”。假若为学问、为事业而忘却生活,那种学问、事业在人生中便失其真正意义与价值。因此,我们不应该把自己看作社会的零件。一味迎合社会需要而不顾自己兴趣的人,就没有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我把生活看作人生第一桩要事,所以不赞成早谈专门;早谈专门便是早走狭路,而早走狭路的人对于生活常不能见得面面俱到。前天G君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颇有趣,很能说明我的道理。他说,有一天,一个中国人、一个印度人和一个美国人游历,走到一个大瀑布前面,三人都看得发呆。中国人说:“自然真是美丽!”印度人说:“在这种地方才见到神的力量呢!”美国人说:“可惜偌大的水力都空费了!”这三句话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缺陷。在完美的世界里,我们在瀑布中应能同时见到自然的美丽、神力的广大和水力的实用。许多人因为站在狭路上,只能见到诸方面的某一面,便说他人所见到的都不如他的真确。前几年大家曾煞有介事地争辩哲学和科学,争辩美术和宗教,不都是坐井观天而诬天渺小吗?

  我最怕和谈专门的书呆子在一起,你同他谈话,他三句话就不离本行。谈到本行以外,旁人所以为兴味盎然的事物,他听之则麻木不能感觉,像这样的人是因为做学问而忘记生活了。我特地提出这一点来说,因为我想现在许多人大谈职业教育,而不知单讲职业教育也颇危险。我并非反对职业教育,却深深地感觉到职业教育应该有宽大自由教育做根底。倘若先没有多方面的宽大自由教育做根底,则职业教育的流弊,在个人方面,常使生活单调乏味;在社会方面,常使文化肤浅偏狭。

  许多人一开口就谈专门,谈研究。他们说,欧美学问进步之所以迅速,是由于治学尚专门。原来不专则不精,固是自然之理,可“专”也并非任何人所能说的。倘若基础树得不宽广,你就是“专”,也绝不能专到多远。自然和学问都是有机的系统,其中各部分常息息相通,牵此则动彼。倘若你对其他各部分都茫无所知,而专门研究某一部分,实在是不可能的。哲学和历史,须有一切学问做根底;文学与哲学、历史也密切相关。科学是比较可以专习的,而实亦不尽然,比方生物学,要研究到精深的地步,不能不通化学,不能不通物理学,不能不通地质学,不能不通数学和统计学,不能不通心理学。许多人连动物学和植物学的基础也没有,便谈专门研究生物学,是无异于未学爬而先学跑的。我时常想,做学问这件事,先要能博大而后能精深。“博学守约”,真是至理名言。亚里士多德是种种学问的祖宗;康德在大学里几乎能担任一切功课的教授;歌德是一代文豪而于科学上也很有建树;亚当·斯密是英国经济学的始祖,而他在大学是教授文学的;近如罗素,他对于数学、哲学、政治学样样都能登峰造极。这是我信笔写来的几个确例。西方大学者(尤其是在文学方面)大半都能同时擅长几种学问。

  我从前预备再做学生时,也曾痴心妄想过专门研究某科中的某某问题。来欧以后,看看旁人做学问所走的路径,终觉悟像我这样浅薄,就谈专门研究,真可谓“颜之厚矣”。我此时才知道从前在国内听大家所谈的“专门”是怎么一回事。中国一般学者的通病就在不重根基而侈谈高远。比方“讲东西文化”的人,可以不通哲学,可以不通文学和美术,可以不通历史,可以不通科学,可以不懂宗教,而信口开河,凭空立说。历史学者闻之窃笑,科学家闻之窃笑,文艺批评学者闻之窃笑,只是发议论者自己在那里扬扬得意。再比方著世界文学史的人,法国文学可以不懂,英国文学可以不懂,德国文学可以不懂,希腊文学可以不懂,中国文学可以不懂,而东抄西袭,堆砌成篇,使法国文学学者见之窃笑,英国文学学者见之窃笑,中国文学学者见之窃笑,只是著书人在那里大吹喇叭。这真所谓:“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

  (汪 汉摘自中国青年出版社《朱光潜谈读书》一书,黎 青图)

  人生第一桩事 ?朱光潜

  社 会·杂谈随感

  《听听那冷雨》是余光中早期的经典之作。冬末春初时节,对着一窗飘忽的雨丝,不期然想到它。

  今天下午,上班前,又下起雨来,遂想,冷雨止于听,尽管是类似写《虞美人·听雨》这一不朽辞章的蒋捷那般,身在客舟,水汽氤氲,雨丝扑面般真切地听,也毕竟隔着什么。今天,干脆去浇吧!于是,穿上晴雨两用夹克,提一把结实的伞,走进雨中。

  伞没打开,故意的,却很快后悔起来。全身被好几层厚衣服裹住,却挡不住自内而外的冷意。站在巴士站前,腿打哆嗦,雨刮到脸上,针刺似的。血液光顾着对付内外交困的肉体,完全疏忽了内心,文思僵滞,一个字也想不出。好在,在夹克布满雨珠之前,巴士开到。我上了车,坐对空蒙的天地,伞搁在身边,仍旧无所感。

  晚间下班,雨时大时小。我坚持不打伞,尽管雨狡猾地钻进稀疏的头发时,很向往伞下的世界。一把伞,就是自己的天空。不过,马上被遗憾取代:为什么余光中“听”出如许诗情,我身体力行却毫无成果?拖着大半截湿漉漉的裤腿,走到车站时,我恍然大悟:我的“浇”,致命的欠缺是没有情人在旁。余光中文内的华彩乐章,恰在这里:“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

  马上,街上的情侣们对此做了印证——一对对的,要么共撑一把伞,要么同披一件雨衣,要么依偎着躲进候车亭只有一英尺宽的檐下。设若你和恋人牵手,彼此都不把感冒当回事,那么,浇一身冷雨,何其浪漫!男子因此理直气壮地贴近她那刘海紧粘的光洁额头,吻去珍珠般的雨点;女子因此更加娇气地以他的手和胸膛取暖。爱情一路开着最美的花,因为雨的灌溉。

  (陈海蓉摘自河北教育出版社《刘荒田美国小品》一书,王燕桥图)

所属《读者》期:《读者》2015年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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