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衣服,不得不说张爱玲。她是异数。
她弟弟张子静说她顶喜欢穿古怪的衣服。在一次朋友的婚宴上,她穿一套前清老样式手工绣花的袄裤去道喜,让满座的宾客无不惊奇。有一年,她在战后的香港买到广东的土布,是那种玫瑰红上印着粉红花朵和嫩黄绿叶子的布料,光彩夺目。这种布料在乡下只有婴儿穿,她却带回上海做衣服,认为此举乃是保存劫后民间艺术。她穿着这样的衣服仿佛穿着博物馆的名画到处走,飘飘欲仙,完全不管别人的观感。冬天来了,她舅舅叫人翻箱子找出一件大镶大滚宽博的皮袄,说是让她拆了做件皮大衣。她如获至宝,宁可受冻,也舍不得裁剪这件古董。
看过一张她和李香兰的合照,照片里,她一身米色的薄绸衣裳侧坐在凳子上,左腿搭着右腿,颀长的身材清晰可见。头发齐肩,低眉浅笑,只见两边衣袖、裙摆墨点淡描,暗紫凤凰飞舞其间。那件衣服别具一格、画意古典,是用她祖母的一床夹被的被面,由她的女友炎樱设计做成,将她非凡的气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惊鸿艳影,风华绝代。
看三毛的每张照片,都让我惊叹于她的穿衣打扮。三毛虽不算美人,却有一种独特的风情,足以撼动我们的心灵。说她是时代潮流的先行者,当之无愧。在那个年代就留着中分的刘海,时至今日,多少女人仍然趋之若鹜。三毛的穿衣风格可妩媚动人,红色的波西米亚连衣长裙,配以流苏款的复古配饰;又可素雅清丽,米色毛衣套白色短裤,搭配黑纹红边的丝巾,再加上一顶米色牛仔帽;也可摩登不羁,粉红色的内衬外加一件白色的中长外套,下身一条深灰色的扎脚宽松哈伦裤,裤子膝盖部位有类似补丁的修饰,头戴一顶深灰色鸭舌帽,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印度和中东的纱丽、纱笼、刺绣、棉麻布料的衣裳,充满文艺的况味和流浪的气息,使三毛的着装看起来特立独行、别具一格,充满异域风情。让我印象极为深刻的是她在美国洛杉矶曾这样装扮:一顶牛仔布的鸭舌帽,上身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里面搭配一件牛仔衬衣,毛衣外露出牛仔衣的领口和袖口,下身袭一条白色的热裤,三分长的黑色堆堆袜配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清新自然,又不失文艺范儿。这种装扮至今受人热捧,尤其深受广大文艺女青年和学生的欢迎。
旗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流行于民国,是中西文化碰撞后引起的服饰变革,脱胎于满洲的旗装,是中国的国粹,更是中国女性文化的象征。我对旗袍情有独钟,它是一种有灵气的衣物,带着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用手轻抚锦缎,冰凉的质感,仿佛穿过民国时期花天锦地的上海滩,看到穿着华美旗袍的女子,妖娆婀娜的身姿,凹凸有致,风情万种,迷人眼,恍如隔世。优美的曲线,有如宋词的婉约;古典的风韵,恰似旧时光的味道。诚如张爱玲所说:“旗袍的作用不外乎烘云托月忠实地将人体轮廓曲曲勾出。”但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把旗袍的那种美诠释出来,只有那种拥有一定阅历的成熟女性才能与旗袍的风韵相得益彰。
因为旗袍修身的特点,对形体有很高的要求,却也迎合了南方女子清瘦玲珑的身材。在温柔富贵乡里,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淡扫蛾眉,略施粉黛,袭一件青花瓷旗袍,撑一把油纸伞,徜徉在青石小巷,烟雨朦胧,蓦然回首,那花容带着淡淡的忧伤,那曼妙的身姿足以倾城。让人不禁想起戴望舒《雨巷》中那个像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小时候,母亲会给我缝制衣服,她做的衬衫、毛衣、裙子,让我爱不释手。每次母亲车衣服时,我就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很快我也学会用针线缝缝补补。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玩具就是芭比娃娃,爱给她穿衣、梳妆、打扮。母亲在车衣的过程中常有剩布,我便拿起这些剩布为芭比设计并制成衣服,按照自己的想法裁剪、缝制,虽比不上买的精致漂亮,但是芭比娃娃穿上很合身,个性十足。我常常是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六岁那年,一个闷热的午后,我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是向晚的黄昏。而我身旁的母亲早已不见踪影,约好要一起去学校报名,让她醒来时定要叫醒我,她竟和姐姐一同去了。我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害怕,偌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四周安静极了,我想出去,门却被母亲反锁了。
我便爬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夕阳,落日熔金,一片寂静,不禁泪眼蒙眬,只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衣服上,于是恨恨地拿起一把剪刀,欲剪碎以解气。正当我把剪刀对准衣服准备下手时,想起那是母亲在昏黄的灯光里,一针一线给我做的衣裳,也是我最爱的一件,又狠不下心来,只好剪了一个衣角便作罢。我揩拭泪水,不禁思绪万千,想必是母亲看到我睡得那样香,不忍心惊扰我的美梦吧。顿时觉得母亲那样亲,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亲手给我做的上衣,那柔滑的料子因存有我的体温,已不再冰凉。我忆起往昔她温柔的眼神和慈爱的笑容,终于破涕为笑……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使我对衣服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小时候特别喜欢穿五彩缤纷的衣服,而今,年龄越长,越喜素淡的颜色,倒是与自己的性格越来越贴切了。冬天的时候,我喜欢穿厚厚的高领毛衣,加一件外套和一双雪地靴,即便显得臃肿也无妨,只要它能给我温暖与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