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日本电影分两极,一端是浓墨重彩的史诗巨片,一端是大味至淡的家长里短,那么黑泽明拽住了红线的一头,小津安二郎则拽住了另一头。
影片《秋刀鱼的味道》结尾处,爸爸参加完女儿的婚礼,一个人走到酒馆里喝酒。老板娘看着这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头,搭讪道:“怎么,刚参加完葬礼吗?”老头嘟囔了一句:“嗯,差不多吧。”
小津式的痛不是那种一刀两断后的撕心裂肺,而是丝丝缕缕中的柔肠寸断。
有件事情很能说明小津的这种痛是怎么回事。小津一生未娶,一直跟母亲生活,可以想见他们母子情深。母亲病故得非常意外,小津恰巧不在身边,既没有尽人子之孝,又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噩耗传来,小津从外景地赶回家奔丧。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小津突然对出租车司机说:“先去酒馆喝一杯吧……反正人已经走了,不急在一时。”结果小津喝多了,出租车司机也喝多了,因此误了乘火车。
他给母亲送葬之后,回外景地的途中,他在日记中写道:“山下已是春光烂漫,散漫的我却在此处为《秋刀鱼的味道》烦恼。樱如虚无僧,令人忧郁;酒如胡黄连,入肠是苦。”
这就是我们今天可以找到的小津关于这次伤逝的全部表达,可以说克制到几乎什么都没讲。
次年,他亦辞别人世,时年60岁。
(夕梦若林摘自中信出版社《如何成为一个妖孽》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