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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怜上帝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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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项丽敏
来源:《海燕·都市美文》2010年第10期

  对于四岁的小女孩波莱特来说,妈妈的消失就像一个大骗局,一个所有人串通在一起欺骗她的恶作剧。他们都说妈妈在车祸中死了,去了一个名叫“天堂”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也就是说,四岁的波莱特在此后的日子里,将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妈妈,听不到妈妈的声音,闻不到妈妈身上的味道,不能被妈妈搂在胸前安恬入梦了。

  波莱特不相信妈妈真的离她而去,妈妈怎么能舍得丢下她呢,妈妈说过要陪伴她成长,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

  波莱特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布娃娃,就像妈妈曾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样,长久地坐在没有人的野地里,等着妈妈从路的尽头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波莱特有时小声,有时大声地喊着:“妈妈,来吧,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来了,为我而来……”

  四岁的波莱特和那些突然遭遇心灵灾难的大人一样,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接受妈妈死去的事。波莱特沉溺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悲伤里,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在想象中,妈妈是去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有座金瓦红墙的城堡,有七彩的牛羊。波莱特告诉表姐,她每天都能看见妈妈,“我晚上和妈妈住在城堡里,白天才在这里,我更喜欢晚上。”

  波莱特像一颗孤独的小星星,在黑暗的天空里悬挂着,忧伤着,固执地守望着。没有人能亲近她,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懂得一个失落了整个世界的小孩子——她的恐惧与悲伤。

  波莱特对妈妈的想念并没有将妈妈唤回身边,甚至梦中也见不到妈妈了,波莱特失望极了,但她仍然坚持每天去野外等候妈妈,她的手里拿着小松果、小草花,那是她想献给妈妈的礼物,这些礼物虽然都是不起眼的,但她知道妈妈会喜欢。可是,天黑了,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一次次的等待、呼唤,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伤心的了。

  爸爸觉得波莱特是疯了,整天在野外等着一个已经不在世的人,饭也不想吃,这一定是疯了。爸爸很生气,爸爸的生气还因为波莱特一心只想念死去的妈妈,对活着的他却是不在意的样子,躲避着。

  波莱特当然是在意爸爸的。她整天独自一个人呆着,等待和呼唤妈妈,不过是想弄清一件事:妈妈倒底去了哪里?波莱特要见到妈妈,要和妈妈说话。她要妈妈亲自向她证实,她是不是像人们所说的: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一个四岁的孩子,对“生”尚不能有足够的认识,又怎么能认识“死”呢?其实何止是小孩子,就算一个成年人,对生与死的认识不也是模糊欠缺的么。生就是生存,死就是消亡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在心灵里的存在,在人们记忆和情感中的存在难道不也是一种生吗。生不仅仅只是依靠肉体,依靠呼吸,也依靠灵魂。只不过肉体的生是有温度有气息的,是可以触摸的,是活生生的生。

  爸爸决定把波莱特送到学校去,也许学校的集体生活能让她好转起来,活泼开朗起来。

  波莱特在学校里有了很多新的伙伴,但她还是愿意独自待着,怀里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伤。波莱特学会了在上帝的房间(祈祷室)里做祷告,把自己的心愿告诉上帝。人们都说妈妈是和上帝在一起了,那么对上帝说的话是不是也能被妈妈听到呢?她不知道上帝究竟是什么样子,想象中那应当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吧,妈妈之所以听到她的呼唤而没有回答,可能是因为上帝不允许妈妈发出声音。“全能的上帝,你知道我妈妈死了,她在你那里,我想跟妈妈说话,让她跟我说话吧。”波莱特跪在耶稣像前,双手合十,奶声奶气并且带着哭腔祈祷着,请求着。

  我是在一个落雨的夏日午后遇到这部电影的。这部被译为《悲怜上帝的小女儿》的法国电影,首先以它的片名吸引了我,然后又以它的海报抓住了我的心,海报上是一张女童稚嫩的脸,嘴唇紧闭,目光悲伤——这一定是部好电影,我决定将整个下午用来看这部电影。在我看来,好的艺术作品都具有悲伤的质地,且具有穿透人心的绝望气质。

  《悲怜上帝的小女儿》拍摄于1996年,已经是部老片子了,据说饰演波莱特的小演员(维多丽娅?希维索)凭借这个角色获得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成为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后。不知道当年和维多丽娅?希维索角逐影后的都是哪些明星,她们的运气真是不好,竟然输在一个连“表演”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小孩手上。

  这部电影从一开场就将镜头锁定在波莱特身上,跟随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以记录片平铺直叙的手法,逼真地、纤毫毕露地表现了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她幼小心灵上的伤口。这部电影以儿童的视角审视了生命、死亡,甚至也审视了宗教。一个说话尚口齿不清的孩子,当她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上帝的房间里,当她做出种种努力渴望成为上帝的女儿,渴望通过万能的上帝来和妈妈对话(为了向上帝证明自己是个勇敢的孩子,她甚至愿意将自己关在垃圾箱里)——假如上帝真的存在,他就不能够无动于衷。但是波莱特仍然得不到来自上帝的回答,也得不到来自妈妈的任何声音。

  上帝没有显灵,这让波莱特再次失望,寄托在上帝那里的希望变得稀薄了。

  孩子的世界是纯真的,可爱的,但有时孩子的世界也像大人的世界一样残酷。有个喜欢恶作剧的小男孩对波莱特说,一个人的妈妈死了,是因为孩子太坏。波莱特原本脆弱的心理此刻完全崩溃,“如果我的妈妈在,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你真坏。”波莱特本能地伸出手去抓小男孩,但她显然不是小男孩的对手,她跑到自己的角落,像一只被子弹射中的鸟,悲伤欲绝地哀鸣着。

  波莱特怀疑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才让妈妈死去了,她对自己有了莫明的自责与自罪。夜晚她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来到表弟的床前,呜咽着说:你杀死我吧,我想死,我想从此消失,去妈妈那里……

  在大人的眼睛里,总觉得孩子的悲伤与恐惧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荒唐可笑的,他们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胆怯,忘记了自己有时因为一个恶梦而哭泣得昏厥。尤其是一个失去母爱庇护的孩子,当她生命的安全感失去了来源,对于这个世界的恐惧感也就无时不在了。

  在电影中,波莱特周围的人大多是和善亲切的,他们的怀抱总是向波莱特张开着,就连小小的表弟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不停地亲她,拥抱她,仿佛要把自己的快乐传导进波莱特的身体里,但是这些都不能使波莱特真正的开心起来。也许只有时间的良药,才能将她失去妈妈的创伤慢慢抚平。

  这部现实主义的电影,在结尾的部分突然变得超现实起来,有了出乎意外的戏剧性。

  悲伤的波莱特拿着同学给她的“魔术糖果”,穿过和她一样高的野草来到妈妈的墓地。同学说只要把“魔术糖果”给妈妈吃下去,就能让妈妈活过来,波莱特将信将疑地接过糖果,手中的五颗彩色糖果看起来是很普通的,真的有将妈妈复活过来的魔幻力量吗?无论怎样,波莱特愿意试一试,而这也是她最后的办法和希望了。

  可是怎样才能让妈妈吃到糖果呢?妈妈被埋在地下,那么深,波莱特够不着她。波莱特跪在墓前,用双手一下一下地挖着泥土,她企图用自己的小手将妈妈挖出来。“妈妈,我来了,妈妈……”波莱特一边挖,一边用她那带着哭腔的稚嫩的声音呼唤着,仿佛要将沉睡在泥土下的妈妈唤醒。

  当挖累了的波莱特像一只疲倦的小猫,四肢着地趴在妈妈墓上时,奇迹出现了,穿着黑色大衣的妈妈果真来到波莱特身边。

  妈妈弯下腰,用双手抱起波莱特:嘿,这个闻着像糖果的孩子,是我的傻女儿么?

  妈妈看起来和生前没有两样——脸上笑眯眯的,没有愁容也没有痛苦。妈妈将波莱特抱在怀里,亲吻着,说自己确实是被波莱特一遍遍的呼唤叫醒,妈妈知道波莱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和悲伤中,很是不安,因为这不是妈妈希望的。

  妈妈说自己很抱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努力挣扎着活下来,这对幼小的女儿来说确实是很残忍的,也很自私。

  和妈妈在一起的波莱特看起来就像一朵幸福的小太阳花,她不停地抚摸着妈妈的脸,似乎要证实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她大大的眼睛里终于放出了快乐的光彩而不再是忧郁。妈妈像生前一样和波莱特追逐着,玩着,用游戏的方法告诉波莱特,一个人只要拥有美好的记忆,就不会失去对亲人的爱;一个不在世的人只要还被亲人放在记忆里,也就和活着一样了。

  电影最后部分的母女重逢应当是导演有意按排的“太虚幻境”。上帝一般的导演,用这种手法告诉像波莱特一样悲伤的孩子(包括悲伤的大人)——对逝去者最好的怀念就是勇敢地、健康地生活下去,不要过度沉缅于悲伤,不要惧怕未来的生活,“活着就要尝试各种事情,要在乎生活”。

  波莱特的爸爸开车来墓地寻找她了。妈妈将一件红色的毛衣(象征快乐)穿在波莱特身上,对她说自己以后将不再出现了,因为自己已经是死去的人,对生者的造访就是对生者生活的打扰。妈妈说她会看着波莱特和爸爸在一起的生活,“别忘了我的爱,波莱特,要学会快乐。”

  “要在乎生活,要学会快乐。”这是电影最后的台词,是妈妈对女儿波莱特的叮嘱,也是导演,或者说上帝对这部电影所有观众的叮嘱。

所属《读者》期:《读者》2010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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