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义是一个工人。
他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活得也很艰难。他从小患有腿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个子不高,头发有些花白,近乎丑陋的脸上还有一块疤。因为腿疾,单位安排他当收发员,无非是分发报纸信件。李忠义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后,就常到工地去转转。技术活他插不上手,可他总能找到自己能干的活儿:道路坑洼他去填平,排水沟堵了他去疏通,散落的砂石他细心地积堆成方,散放的管材他整理成行。他眼里总有活儿。夏日,酷暑难当,他主动去食堂帮厨,吃力地把解暑的绿豆汤担到工地,自己渴了却忍着不喝。冬日,他常常夜半巡夜,生怕工棚生火酿成事故。每天清晨大家走出工棚,总会看到皑皑雪地上,那一串串高低不平的足印。
他文化不高,却在工地醒目的地方立起一块黑板,用他笨拙的双手,将每日新闻、安全警示和天气预报写在上面,虽然版面不很美观,却很受工友欢迎。
别人有困难他跟着着急,别人高兴他跟着快乐,别人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一次,一个工友半夜发烧,他背着工友顶着风雪去医院,跛着腿跑来跑去,整整陪护了三天,工友病愈出院了,他却病倒了,一病就是一星期。
大凡地位卑微的人头就扬不起来,位尊显贵的人头就低不下去。李忠义却在命运面前不低头,也从不抱怨生活对他的不公。他充实地、忙忙碌碌地打发每一天。用他炽热的胸膛温暖冬天,用他辛勤的汗水融化冰雪。一次,工会到工地放露天电影,放到一半时,风把银幕掀落,正在大家焦急之时,只见一个笨拙的身影,蹬着“巴驹子”攀上柱顶,吃力地把银幕重新拉好。电影又重新放映,场内响起掌声。
可就在那个冬季的一天,李忠义值了一宿夜班,不知是过于劳累,还是那天风雪太大,经过一个无人铁路道口时,竟被呼啸而来的火车刮倒,被人发现送往医院,人已经无救了。一个普通的平凡的生命,在一个朦胧的冬晨消失了。
送别的那天,工友们都来了,他们穿着汗渍的工装,甚至有的身后还背着工具,戴着安全帽,他们要最后送他一程,悼词写的是什么他们没有听到,哀乐从哪里飘来他们没有听到,听任奔涌的泪水顺颊而下,淋湿了衣衫,打湿了脚下的土地。李忠义需要休息了,他安详地合着双眼。那花白的头发在人们无尽的哀痛中,似乎还在微微抖动。像一朵成熟的蒲公英,飘飞在瑟瑟的寒风中。
他的生命太短暂了,没有壮怀激歌;他的人生太淡然了,没有光华闪烁;他的业绩太平凡了,没有风云叱咤。李忠义是一个工人,但更是一个好人,在工友的心中他就是一座山、一条河。
安置好李忠义,已是华灯初上。月光像撒了一地碎银,仿佛又见李忠义留在雪地上那高低不平的足印,弯弯曲曲伸向天际,李忠义走好吧!天空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那么多的星星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不管大的小的,远的近的,谁也离不开谁,就是云彩遮住了它们,它们也会躲在云后熠熠发光。
天空没有多余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