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教师彬本尚子在课堂上为来自8个国家的14名预科生放映了一个教学短片,这个片子的题目叫做“你的五脏是人类共同财产”。
片子讲述中年人樱井夫妇17岁的儿子哲夫囚车祸造成大脑严重损伤而丧生,但哲夫的心脏完好。经过两个月的考虑,樱井夫妇决定把儿子的心脏捐献给急需者。他们认为儿子身体的一部分能借他人之躯继续存活跃动,证明儿子仍活在人世。于是,他们定期看望那位被移植了儿子心脏的中村君。
樱井家中没有镶黑框的哲夫照片。哲夫房间一如生前,一86碗筷常年摆设。而26岁的中村君来家作客,必坐在哲夫生前位置倾听樱井叮咛:”多吃点,再添碗饭;乘电车时,不要追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保持心情平静……”中村告辞时,樱井不舍,攥着中村君手说:“下次做寿司给你吃……”
给中村君做移植手术的佐藤教授说:“五脏是人类共同财产,你活着,它是你的;你死了,它便是别人的,你无权把它随骨肉烧掉。当然,这是我个人想法……”
录像刚结束,美国同学丹尼尔就拿出一本汽车驾驶执照情绪激动地晃向众人:“彬本老师,同学们,这是我遗嘱的一部分,你们听好,”说着,他大声朗读执照背面文字:”本人愿意服从佛罗里达州制定的法律,将遗体可用器官供需要者使用。这是我所在州的法律,不得违反。“他耸耸肩膀。
彬本尚子问他本人如何看人体器官捐赠,丹尼尔两手一摊:“这个录像,很有趣,嗯,人死了就是死了嘛,借人身体生还,我看瞎扯。假如某天上帝召我去了,角膜、心脏、肾脏,谁需要就给谁吧。”
“不,我不愿意”韩国基督徒金顺子举手反对。她涨红了脸,话语急切:“基督教教义要教徒完整地把身体归还给上帝才能上天堂,肢体破碎的人只能下地狱。我不愿意死后身体四分五裂。”
“是的,是的。”印度佛教徒加依卡拉频频点头。
金顾子环视同学,目光落在德国姑娘希凯身上:“听听你的想法,好吗?”希凯捋若她美丽的金发,一字一顿:”我愿意捐献。”与希凯同桌的巴西人欣嘉则拽着希凯的衣袖颤声道:“可怕,你不觉得可怕吗?”来自中国上海的张峰说:”五脏是人类共同财产这个提法,目前还不能接受。”但他顿一顿说:“如果为了家人、朋友、同学或同事恢复健康,中国人会考虑死后捐赠器官,这没有什么妨碍。但是对死后,一律,把器官留给别人,这个理念还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彬本问张峰:“有多少中国人持你这样的想法呢?估估看。”张峰说:”恐怕80甲。以上吧。”张峰紧接说:”老师,有多少日本人赞同医生的想法呢?”彬本一脸严肃说:”大概不会有一半人吧。但年轻的人愿意这么做。我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问我死后愿否捐献五脏,我说愿意,她不信,要验证件。你们看……”她从钱包里抽出三张捐献卡——角膜、心脏、肾脏。
教室里一片寂静。
“老师,您不害怕吗?”巴西女同学欣嘉怯怯开口。
“脚一蹬,啥都不知道了,害怕从何说起?”丹尼尔抢白道。
彬本指指脑袋:“围绕人体器官移植的种种说法,说到底是观念问题。全尸上天堂,分尸下地狱是一种观念;五脏是你的也是我的又是一种观念。”金顾子提了个敏感问题:“老师,您认为的观念不人道吗?”
“不,”彬本语气坚决:“宗教信仰,我无权指责。就我个人而言,如突然发生脑死亡,而另一病人急需健康心脏,我的心脏能在他体内继续正常跳动的话,总比两人都走进死亡好吧。”金顾子沉默。
张峰举手发言:“老师,我想起在中国听到的一个故事,”
张峰说:“有一对恋人,结婚前夕,女子突遭车祸,脑损伤死。男子深爱女友,遂在女方家人的同意下把她的心脏移植给了一心脏严重衰竭的女患者。男子天天持花探望病人,实际上是探望病人的心脏。日子久了,两人渐生爱情,男子提出结婚请求,说是为了爱,三颗心共同生活。后来他俩真的结婚了。”
“因为爱情,”张峰讲完故事后谈体会:“这样的人体器官移植,虽然离奇,但能理解,至于录像,和的哲夫借陌生人身体生还,嗯,太离谱了。老师,还是听您说吧。”
彬本站起来,在黑板上写下“生死观”。
“同学们,”彬本指指录像盒带:“生死观因社会制度、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经济状况、生活习惯不同而不同。比如,日本的墓地修在都市住宅区,随便兜转何处,便见成片基地直矗楼前楼后。日本人见怪不怪,外国人则不可思议。”
彬本接着说“据研究日本文化的专家说,日本人供奉自然之神,阴阳界共度展夕,人间、地狱无障无隔,彼此安然相处最自然。又如外国人评价日本人,婚礼不笑、葬礼不哭,,是因为日本人认为这两个人生阶段并无特殊,而是生命的自然过程。”
彬本又说:“我赞同佐藤医生的话,自然给了我身体及身外一切,活着,拥有它,死了,一切撒手送给别人。上天堂人地狱之说是虚妄,是真实,众说纷纭,但舍己救人终归是善事,捐献器官救人总不会成为下地狱的罪名吧。同学们,彬本把手里的三张器官捐献卡呈扇形展开,“拥有它们之前,我是正经思虑过一阵的,我能接受,你的五脏是人类共同财产,这个理念也不是一帆风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