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小时候害怕蜘蛛网。我害怕散落在院子里小砖路上的头发,是读小学的时候。
现在,我居然什么也不怕了,活着的滋味因此少了一种。
今天我想,我不能重新再怕什么吗?我起身,把全世界都看变了。恐怖也不是容易找到的感觉,只好又回到家里坐下来。
对话者
一个人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
我看见这场面的时候,一个人正在发火,他的气势好像准备掀掉街上所有的汽车和楼房。另外一个人显得及其软弱,嘴里发出类似民族乐器巴乌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强横者抓住软弱者的衣领,把他推搡到墙角,保安员就来了。他们的脚下踩着一堆石头,又圆又光滑的鹅卵石,如果一个人拿起石头,另一个人流出血,街头巡警就来了。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过路人围拢几分钟,看不到争吵升级,又听不懂来龙去脉,都散开了。有一个年轻人跑过来,听了一会儿说:打不起来。年轻人又原路跑回去。
这种现象我早见过,不就是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说话,一个声音大,一个声音小吗?一头羊和另一头羊面对面发出叫声。人们会说,多好的田园景象,牧羊人都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绝不会跑过去围观羊的。
另一个时空
我想,钻头是最愉快的。它用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钻到另外一个层面去,是完全不同的层面。另外的光芒和空气通过钻孔钻过来。
我说:钻头你该最愉快。
我幻想再看见绿馒头一样的屋顶下面的那间邮电局,台阶上挤着一些捧着集邮册换邮票的人。
黑馒头的屋顶是公安分局,我认识那里面至少十个穿警察制服的人。
钻头愉快,可惜它没知觉。钻头只有一颗眼睛,又因为从一九九八年钻到一九六八年而严重发热。
我问钻头:看见我了吗?
它说:没有。
我要把那个我指给它,那个站在柳树下面发愁的我。还穿了一种白色的胶鞋。
钻头说:有那么个小姑娘,她在干什么?
我说:一九六七年,我们搬家了,新的家没有卫生间,那年我最恐惧的是去公共厕所。我正在那儿犹豫。可惜,我们看不见红砖的公共厕所,它还很远。
我问钻头:那个小姑娘因为不敢去公共厕所而发愁,多可笑!
钻头说:我不知道。
所以,钻头才愉快,它除了钻孔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