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医生,在B超室专给人检查的那种。褪掉那些光环和污名,我和你一样只是个上班族——没有主旋律式的爱心,也没有电视剧式的黑心,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寻找自己的价值。
七点闹钟响,睡眼惺忪刷牙洗漱,一边往嘴里塞早饭一边奔向上班路。
八点准时开工,候诊的患者已经排起了队。幻想要是这儿是饭馆,每天这么多客户,我早就该发财了吧。
九点十分,两个七老八十的患者为争先吵了起来。司空见惯的事,护士轻易地解决了争端。老大爷吵架的时候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需要坐轮椅的人。
九点半,来了位预约时间在下午的患者,诉说了种种不便请求改在上午。我说上午已被预约满了插队绝无可能,还没来得及提供替代方案,一位医生带着个患者直接进了诊室,说这是领导的谁谁,安排一下吧。有种被人狠狠打了耳光的感觉。此时科室主任出场,安排领导的谁谁和前者都排在队尾,算是上午的额外工作任务——这也是我的替代方案。“顶头上司靠谱”绝对能挤进职场十大乐事。
十点到十一点,一共来了两位预约时间在后几天却想现在就被“照顾”的患者,都遭到了拒绝,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余力。但两位患者不依不饶,找到了我们的上级去抗议,于是上午的任务又加了两个。
八点到十一点半,住院部共有六个追加检查任务的电话申请,理由从患者是领导的谁谁到谎称病情危重,什么都有。两个真的急症患者立即优先处理,领导的谁谁……
十二点多,休息时间早就过了,我很饿,眼睛酸涩,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要是我倦怠不堪时犯错了怎么办?闹事的患者和起哄的媒体可不会管医生有什么苦衷,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罢了。
十二点半,端着饭盒想想那些忙得连饭都吃不上的同仁,觉得自己至少不是处境最糟的那个。
下午一点半,工作准点开始。看着满满一走廊的患者,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两点,患者逐渐不耐烦,开始抱怨医生偷懒检查太慢,中国医生真是废柴等。刚工作的时候我会去解释,洋人预约等待时间用星期来计,检查时间用小时来计。国内用天来计的预约时间已经很快,医生也已经很努力。可当我发现这种怨气一年365天每天都有,抱怨的人们也只想争先,对真相不感兴趣的时候,我就能像现在这样把抱怨当环境噪音来无视了。
三点,一位患者进了诊室,表情恬淡地和我打了招呼。检查结果不太妙,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强烈建议进一步诊治。他表示了感谢,顺手把检查用下的废纸带走扔进了垃圾桶。这么一位不急不慢,随手关门还不乱扔垃圾的老者,突然就消解了我积了一天的烦躁,他一定是希波克拉底派来慰问我的,一定。
五点,今天的战斗结束了,带着老者给我的平和心情踏上下班路。
七点,翻书。年轻的医师有很多考试要参加,不管那些考试看上去多荒谬,那些程序定得有多科幻,作为从业人员我必须啃下来。
十二点,睡觉。手机放在枕边,音量调最大,如果半夜没有紧急事件召我去救人,我能睡到闹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