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挨骂
“我活了40多岁,第一次挨这样的骂,不好受,可武汉市的老百姓和来武汉的客人该挨了多少这样的骂哟!一些车站、码头、商店、旅社服务态度差,服务水平低,让群众‘拿钱买气受’,我感到很难过,我这个当市长的该检讨!”
1985年3月15日晚,两位外地同志找到时任武汉市市长的吴官正反映:“武汉市有些旅社、码头的服务态度太差了!”16日清晨5点多,吴官正起床,披一件大衣,徒步半小时来到武汉港十五码头。6点半刚过,一位旅客匆匆来到码头,有礼貌地问:“这是去上海的船吗?”站在那儿的几名服务员没有一个搭理他。吴官正忙上前给这位旅客帮腔:“这是不是六号轮?”“不是!莫讲些鬼话!”一名服务员不耐烦地开口了,说话就像“甩砖头”。“咦,同志,你怎么这种态度?”吴官正又问。“态度?你想扯皮吗?走开些!”“我不想扯皮,想看看……”“看看?省委书记来看都不怕,莫说你!记住,我是XXX号!”这名服务员拍起胸来。另一名服务员一边把手里的剪刀等物塞过来,一边嚷:“站在这里想收票?剪刀给你!给你!也不看看你那个样子!”几名刚才不理旅客的服务员“呼”地拥过来……
吴官正挨了一顿骂回来,下了一个决心:武汉市的服务质量非抓不可了!
事后,武汉港客运总站负责人要对港十五码头16日清晨当班的服务员给予“开除留用”“行政记过”之类的处分。吴官正说:“要讲处分,得先处分我这个当市长的。”后来,他当面向长江航运管理局和武汉港务局的负责人拱手请求:“一定不要给当事人处分!不能因为市长挨了骂,就从重处罚,那么多老百姓挨了骂怎么办呀?”
“今天老百姓还穷成这样,你还有什么光荣?”
“我现在处理信访时总是想到穷人,想到要公正地对待老百姓。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忘记了穷人同样意味着背叛。当领导的一定要关心群众生活,尤其是关心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的生活,关心城市下岗职工和困难职工,关心农村还没有脱贫的农民,关心家里出了天灾人祸的干部职工。人有困难的时候,是最需要帮助的。找你们信访的群众那只是少数,还有好多有困难的群众没找你们呢。所以,我们要主动多帮老百姓解决一些困难。”
吴官正到基层调研,到一个村里,看到村干部作风松松垮垮,群众生活困难,村干部还说:“我们是老区,要发扬光荣传统。”吴官正说:“老一代为革命做牺牲,那是他们的光荣;今,天老百姓还穷成这样,你还有什么光荣?”跟随他的同志提醒说:“这个地方是‘通天’的,还是少批评两句吧。”吴官正说:“老祖.宗给我们这块土地,国家给了我们好政策,共产党给了我们一顶乌纱帽,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把事情办好!”
“花架子”与“智囊团”
“这么大的武汉市,凭我个人的聪明和才能,远远不能挑起市长这副担子。”
1983年3月,吴官正刚刚任职市长,他既未“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未初来乍到踢“头三脚”,而是游说学府,登门求贤。50天过去了,一个高水平的“智囊团”——市政府咨询委员会正式成立了。32名咨询委员中有副教授、高级工程师以上职称的就占29名。咨询委员会下设工业、交通、农业、科教、财贸等8个专业咨询组,共86名成员,几乎包括了当时社会学科和自然学科的各大门类。
“智囊团”开张大吉,市直机关却议论纷纷:“刚上台,就闹起花架子。二“有本事自己干,拉专家、教授吓唬谁呀!”
的确, 当官的“求教于人”,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可以与“没本事”画等号。再说,基层干部对某些领导的“老三招”也摸透了:对上,伸手大讲困难;对下,搞命令主义;当这两招都失灵,就玩起第三招——形式主义和花架子。
“市长大人背后站这么一大排书生,你说这架子花不花?”这说明干部和群众深深厌恶“花架子”。吴官正心里清楚,现代社会形势错综复杂,事情瞬息万变,市长不可能是通才,而遇事又要及时作出正确决策,充分运用科学家、专家的专长和智慧以缩短领导职责与个人能力之间的差距,实属必要。这不能与“花架子”同日而语。
搞改革,每前进一步,总是要遭人非议的。吴官正并不回避。他自信地说,运用“智囊团”,我们是刚刚开始。
把书读薄
“学习是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有效途径。书应当越读越薄,最后得其精髓。加强学习,不能囫囵吞枣、照抄人家的,一定要把知识变成自己的。我的理解是,书要越读越薄,而不能越读越厚,越读越厚地读没有用。有些同志喜欢做点笔记、搞点卡片,这是必要的,但关键问题是要自己消化。”
据一位干部回忆,吴官正每天早上4点钟左右就醒了,然后看书到天亮,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身不离书,下乡也坚持看书。他经常对省级单位领导和机关干部说,一个人一生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他在一些化工厂调查时,常会写出一些化学分子式给大家看。他经常要大家看《史记》,推荐大家看洪迈的着作。他喜读诗文,在会议前常会写些古今名诗名句递给在场的人看。有一次我们随同他乘火车去北京开会,当时宣永光的《妄谈·疯话》刚刚再版,在聊天时,有位同志说起此书,以为这样的闲书他不—定看过,可是吴官正却把书中不少内容说了出来,同行的同志感叹不已。
老师一番话,省长记一年
1989年3月,江西省教委在南昌市召开教育工作会议。省长吴官正发现在座的有南昌市一中的张富老师,便起身走过去,轻声问道:“前两天的会上是你谈到你们学校的危房问题的吧?你给我写个报告,现在就写。”半个小时后,他再次来到张老师身旁,告诉他自己已在报告上签了意见,交有关同志办理了。几天以后,他又一次见到了张老师,第一句话便说:“危房问题我已经同你们市长面谈过了。”一旁的南昌市市长接着告诉张老师:解决危房问题,市里已列入了计划。
一年之后,春节前夕的一个中午,吴官正突然来到了张老师的家。当张老师手足无措之际,省长已经带着满身寒气在沙发上落座了:“张老师,去年你反映的危房问题,我来看看解决了没有。也来给张老师拜个年。”
激动中,张老师竟不知如何作答。
人们闻讯赶来,坐了满满一屋子。学校领导向省长汇报了一中危房改造的情况:两幢危房已全部拆除,建房资金也筹集好了,一幢占地约1000平方米的新楼不久将开工。
吴官正欣慰地说:“解决了我就放心了。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改善办学条件。”
这是一桩小事,却也堪称佳话。后来有心人又将此事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概括:老师一番话,省长记一年。
吴官正出生于贫民家庭,凭着自身的勤奋和聪颖,考上了清华大学动力系。他的大学同学回忆说,从本科到读研究生,冬天他一直穿着同一件破棉袄,还用一根绳子系着。这种生活上的清贫简朴慢慢地内化成他的一种独特作风。他任武汉市市长时身边的——位工作人员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时说:“官正同志非常廉洁。他传承了农民身上最质朴的东西,夏天穿—双塑料凉鞋,冬天穿一双解放鞋,穿一件军大衣,戴一顶军棉帽。从衣着打扮上看, 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市长。”
生活中,吴官正清心寡欲,工作中他又马上变成了另一个人,经常处于一种精神高度集中的忘我的工作状态。这种忘我的工作状态,从他一开始走上工作岗位便是如此。他由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即到武汉市葛店化工厂担任技术员。对于这段工作经历,武汉《长江日报》1973年刊载的一篇专题报道曾有这样的描述和记录:吴官正“拜工人为师,和工人们一起出大力、流大汗……”有—位省领导则回忆说:“一次他在江西生病输液,听说发生了紧急安全生产事故,他二话没说,拔掉针头,拧开葡萄糖水瓶盖,咕嘟咕嘟喝完立即赶往现场。”
吴官正常说:“历史不是写出来的,是干出来的;老百姓心里有杆秤,这才是衡量正确与否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