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的爱
2002年9月初,古都咸阳,西藏民族学院的新生们正在进行军训。新生陈国琴忽然听到身后的男生低声问:“你是云南人吗?”“你觉得我像云南人?”“我看到你的银镯子很漂亮,是云南的纹饰……”教官马上呵斥道:“站军姿还聊天!刚进大学就想谈恋爱,这么迫不及待?”哄笑声中,陈国琴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酷热难当,两人被罚在太阳下多站半小时。挨完罚,陈国琴扭头便走。那个男生飞快地赶上来,把刚买的矿泉水递给她:“我叫苟建林,四川的……”陈国琴没好气地推开:“关我什么事?”
陈国琴1984年生于四川,入学成绩很不错,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她想在大学里好好读书,决定不再答理苟建林。
军训结束后,苟建林每天晚上都去女生宿舍楼下让管理员叫陈国琴,但陈国琴总是不肯出来。一天,同宿舍的女孩儿去打水,回来时告诉陈国琴:“你在暖瓶上贴了名字,苟建林看到就抢着帮我打水,还说以后我们宿舍的水都归他打!”陈国琴听后既羞涩又幸福。但大学4年里,陈国琴从未应允苟建林的追求,也没和别的男生谈过恋爱。
2006年临近毕业时,陈国琴被分配到墨脱中学任教。墨脱是西藏高原海拔最低的地方,墨脱中学是那里唯一的中学,全县的孩子都在那儿读书。
苟建林得知消息后,闷闷不乐地说:“别去好吗?我在成都帮你找一份工作。”当时,苟建林已在成都一所中学找到工作。但陈国琴不喜欢城市的繁华,拒绝了。
在最后的毕业舞会上,同窗4年的同学就要各奔东西,大家都伤感不已。乐曲声中,苟建林邀陈国琴共舞,陈国琴不再拒绝。“大家说我们是‘最遗憾的一对’。”苟建林在陈国琴耳边说,“真的没法改变了吗?”
昏暗的灯光下,陈国琴发现这个平时嘻嘻哈哈的男生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的心,也没来由地一痛。“我们可以写信。”为安慰他,陈国琴主动留了墨脱中学的地址。她不知道,由于不通公路,墨脱根本不通邮。
2006年6月,陈国琴启程奔赴墨脱中学。从拉萨到八一,再从八一坐车到波密,陈国琴折腾了三天两夜。到了波密,疲惫不堪的她才知道,还剩下140公里的山路必须靠双脚走。
等了整整6天,陈国琴才遇见了几名要去墨脱的“脚夫”。他们背着各种物资,靠双脚走去墨脱县。听说她从没去过墨脱,几个人惊诧地问:“那你准备好了吗?那可不是一般人想走就可以走的山路。”
艰苦的跋涉开始了。泥土松软的小路,每走一段就会被溪流和瀑布隔断,大家头顶着沉重的物资在齐腰的水中搀扶着行走,还要小心随时可能发生的塌方和泥石流。一路上脚夫对她非常照顾,但陈国琴还是体力不支,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5天后,墨脱终于出现在陈国琴面前。她远远望见山坡上一幢小楼,竖着一杆红旗,脚夫们说:“那就是墨脱中学。”累到极点的陈国琴“哇”的一声哭起来……
陈国琴是学校里唯一的大学生,为此学校给她分配了一间单人宿舍。扔下行李,她立刻伏到桌上给苟建林写信。校长周国仁看到后,问:“你是不是在写信?”她这才知道,墨脱不通邮,唯一与外界联系的方式是电话。县政府机要科有一部卫星电话,打电话需书记、县长批条子,要排队半个月才能轮到,还时常断线,陈国琴顿时傻了眼。彻底与苟建林断了联系后,陈国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如此想念他。
坚守那一份纯净的爱情
学校要放暑假了,陈国琴想去一趟成都,准备先给苟建林打个电话。
送她去县政府的路上,校长忧心忡忡地问:“电话打给谁?男朋友?”陈国琴羞涩地摇摇头。“以前分配来的大学生都走了,但学校需要你们,我真希望你能留下。”陈国琴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把千辛万苦背来的学习用品分给孩子时,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而是有些习以为常的冷漠。他们习惯了别离,习惯了新老师带着热情而来,然后又带着他们的希望而走……陈国琴为此一阵心酸。
电话终于打通了。苟建林兴奋得大叫:“国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墨脱接你!”由于电话信号太差,她只得匆匆说了句 :“等我去找你,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7月4日,陈国琴从墨脱出发,然而半路上道路塌方无法前进,只好就地等路修通。两天后,脚夫们带的干粮吃完了,纷纷返回,陈国琴仍继续坚持。7月8日,天气骤变,陈国琴忽然发起高烧,呼吸困难。几名修路人得知她是中学老师,合力将她背回了墨脱。
县城缺医少药,陈国琴苦挨了一个月,路终于通了。赶上雨季,瀑布在山上飞溅,石头变得十分湿滑,每走一步路都要很小心。陈国琴和大家一起风餐露宿,艰苦跋涉。
几经周折,陈国琴终于到达了成都。还没见到苟建林,陈国琴就病倒了,持续低烧的她被人送到医院。经诊断,这些天,她硬是从普通感冒发展成了肺炎、肺气肿、重度鼻炎。医生说抗生素至少要打3天。陈国琴急了,3天后,自己就得返回墨脱啊!她立刻打电话给苟建林:“我们这次是没法见面了,明年吧……”
半小时后,苟建林风尘仆仆赶到病房。3个月的朝思暮想,压抑的情感猛然迸发,陈国琴扑在苟建林怀里结结实实哭了个痛快。苟建林温柔地抚摸着陈国琴的头发说:“回来吧,我们在成都生活,我家准备在这儿给我买房子了。”陈国琴触电般推开他:“可是,墨脱的孩子们需要我,校长也恳求我留下来。”
不一会儿,医生来查房,他告诉陈国琴,她的病最好能在空气没有污染的地方疗养。陈国琴心想:那不就是墨脱吗?她怯怯地看了苟建林一眼,意思是她非走不可。
3天后,陈国琴要收拾东西回墨脱了。苟建林猛然拽住她,坚定地说:“我想好了,我也到墨脱去!”陈国琴吃惊地回头看他。以前觉得一点儿都不靠谱的男生,他的爱原来如此坚定。
因为自己还要办离职手续,苟建林让陈国琴等几天。
陈国琴永远记得那一天清晨,苟建林带着行李来到她面前,他的脸被湿润的晨风吹得潮红,头发上沾着晶莹的露珠。他像初见时那样,站在她面前狡黠地笑……他的父母不同意他的决定,已经与他闹翻,陈国琴知道后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陈国琴和苟建林一起回到了墨脱。“陈老师的男朋友也来教书了,他们再也不会走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乡野,孩子们欢呼雀跃。学校给两人分配了一间稍大的宿舍。苟建林当即决定:“那我们干脆结婚吧!”宿舍就是新房,学校就是他们的家。 夫妻俩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以外,还要为那些穷困的孩子支付医药费,虽然捉襟见肘,生活却也简单快乐。放假无事,他们只能像墨脱人一样,砍柴耕地,下河捕鱼。时光荏苒,他们彻底融入了墨脱,教出了一批又一批大山里的孩子……
生命与爱情欣欣向荣
小两口要负责学生们的6门课程,常常从早站到晚,很辛苦,但他们脸上却永远挂着微笑……
与此同时,墨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互联网通了,学校配备了一台电脑。可是,通往山外的公路依然是一个遥远的梦。
2007年7月,西北大学地质学院的朱坤显教授、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关兵组织的探险队到墨脱旅游。他们没想到,旅途非常艰险。一行人到达墨脱后,手持DV进行拍摄,一直走到了墨脱中学。热情的苟建林跑出来欢迎他们,聊着聊着,大家知道了他们夫妇的故事,得知了学生们因不通公路无法参加高考,他俩无法考研的情况。大家欷歔不已,情不自禁地拍下了孩子们灿烂的笑脸和苟建林夫妇甜蜜的依偎……回到西安,朱坤显教授到关兵那儿看一路上拍摄的资料,再一次被感动得落泪。关兵将他们在墨脱拍下的见闻以及苟建林夫妇的生活场景剪辑成一部40分钟的纪录片,取名《墨脱情》。
2011年6月,墨脱中学的孩子第一次参加了高考,29名学生考上了大学。一张张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映得苟建林和陈国琴的笑容无比灿烂。
同时,《墨脱情》在观众中获得了热烈反响。恰逢釜山国际电影节中韩大学生影展,关兵抱着试试的念头将自己的作品邮寄给评委。2011年10月底,他意外接到来自韩国的长途电话。纪录片《墨脱情》以质朴的情节打动了评委,一举夺得釜山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大奖!
在苟建林、陈国琴的邀请下,苟建林的父母第一次来到墨脱。看到儿子儿媳在这儿生活得平淡而幸福,他们与苟建林之间的芥蒂终于解开了。“他有自己的追求,他选择的人生与爱情虽然艰苦,却也拥有别样的幸福。”60岁的父亲感动地说。临别,他拷贝了一份儿子儿媳多年收藏的数码照片。大山深处的孩子一拨拨长大,儿子儿媳站在每一张毕业照片的中间,灿烂阳光下,他们的生命和爱情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