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威克斯,《花花公子》的前模特、好莱坞B级片女明星,在加州的家里孤零零地死去。一年后,老太太风干的尸体才被邻居发现,经法医鉴定她死于心脏病。在她死之前,没有给任何家人或朋友打过电话,而是在与通过网络结识的“粉丝”通信。
老太太年轻时经常演恐怖电影,现在她的死成了新时代的恐惧符号:对孤独的恐惧。
2012年3月18日,一个叫“走饭”的女孩儿在新浪上发了一条微博:“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
翻阅她过去的微博,你会发现,她一直在求救,只是我们没有“听到”而已——
“我想紧紧抓住你的手,而不是我的鼠标。”
“世上只有一个我,是濒危动物,死了就没有了,可是依然不值钱。”
……
我们当然不能为她的死而指责互联网,但至少我们应该警惕,如果她当时寻求的是真实世界中真实情感的支持,会有什么不同的结局吗?
孤独是现代人的基本特征,几乎每个人都会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体验到孤独袭来的痛楚。它可以是简单而表面化的,比如成为球队里最不可能上场比赛的球员,或者派对上永远坐在角落里的女孩儿;也可能是尖锐而剧烈的,比如失去了配偶或者亲密的朋友。
社交网络的承诺
孤独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感觉,它与连接的人数和频率无关,而与连接的质量和意义有关。你可能在高朋满座的喧哗中仍然感到深深的孤独。婚姻会减轻一个人的孤独感,但前提是你的婚姻是幸福的;信仰也会减轻一个人的孤独感,前提是你的上帝是一个抽象、温暖的存在。
技术倾向于简化生活中一切复杂的事物。人际关系复杂,需要技巧、精力和耐心才能处理。但在网络时代,我们最缺乏的是耐心,而最吝于付出的是注意力。分手的情侣只需在主页上轻轻点一下“删除”,就可以让对方在自己的世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你能跟刷来的“粉丝”推心置腹吗?
一个人在社交网站上等待回应的心态,极像一个孩子想要得到大人的关注。孩子总是高估别人对自己的兴趣,所以他们发明出想象的观众。人们在Facebook、微博上不断更新自己的状态,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倾听自己一样。
我们在社交网络上的种种行为,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被看到”。在别人的目光中,确认自我的存在,得到理解、关注与爱。为了得到肯定和印证,我们处处展示最好的自我。于是存在变成了表演——晒幸福的、晒恩爱的、晒豪车豪宅的……种种表演,一旦没有得到回应,表演者就会陷入巨大的失落或者焦虑之中。
独处的无奈
不久前,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女教授谢丽·图尔克在演讲中提到,有一次,她走进一家疗养院,看到一位失去孩子的妇女正在对着一个小海豹形状的机器人说话。这个机器人看上去像在看她的眼睛,听得懂她说话。很多人都称赞这项技术很棒,那是她自己的实验室里研发的机器人,本意是为了陪伴和抚慰孤独的老人。但她觉得那是她15年工作里最复杂、最纠结、最不是滋味的时刻——一个人居然试图让一个对人类的生活轨迹毫无感受的机器理解自己!那个机器人只是完成了一场很棒的表演——它不用面对死亡,也根本不懂人生。
我们不是第一次在技术的繁华背后看到让人惊心的荒凉。
当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的时候,独处与冥思是对自我的探索,以获得自我的完整性。网络时代的价值观是“我分享故我在”——我们并不想在真正亲密的意义上靠近一个人,但一旦断开连接,切断分享,自我也就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