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西

来源：《意林》

　　小时候，老师常说的一句话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事实证明，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数学、物理、化学无一精通。无奈之下，分科时被抛到了文科班，过起了风花雪月的日子。谁知好景不长，一日忽闻教育体制改革，注重学生的全面素质，考试时要进行综合考查，不分文理科，文科班里炸开了锅，幸好，学校还有些手段，决定把文科班打散，分到各个理科班中。可是问题依然存在——上课时老师那边是滔滔不绝，我们这厢是昏昏欲睡，呵欠不断，外带一问三不知。各种奇招、妙招争先出笼，其中之一，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文科生周围都安排为理科生，形成包围之势，打算熏也要把我们这些文科生熏陶出理科生的气质来，我们笑称自己是烤乳猪——名副其实。

　　不幸为我同桌者，即充当“火”之角色的是一男生，听说是全班成绩最好的，平日做起事来一板一眼，面无表情。在他的全力护航之下——上课时时提醒、下课一对一补习、考试时画重点兼猜考题——我还真是称了老师的心，成了半个理科生。

　　本以为考试之路会越走越顺，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高考前，领取毕业证之时，平日沉默寡言的同桌竟说：“做我女朋友吧。”这一晴天霹雳轰得我在考场上都是迷迷糊糊的，不停地在想：“我和他不熟吧？”

　　没谈过恋爱的我——别怀疑，在这方面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宝宝——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禁果的诱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既然有送上门的，何乐而不为？

　　考试之后，别人是在估成绩、填志愿，我是在体验初次约会的乐趣。看了一场电影，坐在KFC，我说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是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我喜欢你。”可是为什么明明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没有带给我丝毫的感动，只有他是在作报告的错觉？

　　深吸一口气，我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初次约会就吵架，不好。

　　“为什么在考试之前，你不知道会影响我的考试成绩吗？现在可好，我连考试时写的是什么答案都不知道，怎么估成绩？”

　　“不是考试之前，确切地说是在毕业之后。”学理科的人讲究两个字——精确，要知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为什么？”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天知道我都快要吐血了，他还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吃着薯条。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奇怪我连这都想不明白：“我不想被冠上早恋的头衔。”

　　有道理，我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啊，早恋可是学生的大忌，闻者色变，尤其是像他那样优秀的学生，肯定会被老师和家长轮番轰炸，劝他迷途知返，而我则变成断人前途的坏女孩儿。

　　咦？不对，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等晚一点再说啊？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不问出来心里不舒服：“如果我们不在一起上大学，怎么办？”刚开始就结束不好吧。我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怕面子上不好过。

　　这一次他没有开口，在他眼中，我读出了答案，又是理科生的思维：证明题除了能直接证明、间接证明，还可以用反证法，总之，“条条大路通罗马”。

　　收拾好小包包，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准备做出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约会就分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回家。虽然没回头，可是感觉告诉我那个刚刚被我甩掉的男朋友——我顾全他的面子没有明说，不过以行动说明了——正默默地跟在后面送我回家。

　　热腾腾的录取通知书刚到手，就接到他的电话：“我们一起去报到。”

　　“你考的哪里？”虽然明知道两个人不可能在一所学校，程度相差太多，但还是礼貌地问一下。

　　“××大学。”

　　“对不起，我们不是一个学校。”语气装得有些遗憾，暗地里可乐坏了。

　　“我们是在一座城市。”

　　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愣得说不出话，可以想见自己以后的悲惨日子，毕竟学理科的人为了研究都有那么股犟劲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是逃不掉了。

　　“你是我辅导的，你能考上什么样的学校我会不知道？套句你常说的话，学理科的人的特质——精准的判断。”他那头满意地挂上了电话，我却陷入了对未来可怕的猜测。

　　考上了大学，挣脱了家里的控制，时间、金钱、学习全部由我做主，自己支配。开始还有些担心那个报到后就杳无音信的男友会突然出现，谁知他竟一去不复返。

　　对外宣称自己是无主的花儿，男友位置虚悬，有意者皆有机会，享受得之不易的大学生活，体验几天，有所感悟，身在文科为主的学校，男生的数量仅以个位数计算，质量更不能提，于是开始数日子，盼望理科男友的来到。不经意的一天，下课走出教室，看到他背靠着墙，站在门口，刹那间涌现出来名为“甜蜜”的感觉，也许我真的恋爱了。

　　“走，我们吃饭去。”每次见面都吃饭，真不浪漫，有些抱怨，但还是在女生们羡慕的目光中随他而去，毕竟刚上大一就有男朋友实属不易，而且质量颇高——比较而言。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和他在一起，我就立即变成“为什么”儿童。

　　“让你好好比较文科男生和理科男生的差别，方便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毕竟，没有比较就没有发言权。”头一次，他有了幽默细胞，我却没有被他逗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第一次用审视男友的眼光看待他。

　　就这样，我和他开始了大学的恋爱生涯，平淡的日子中透出平实，常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发现他令人心动的一面。

　　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深深地刻在记忆中。一次，柜子的锁打不开，上课的书都锁在里面，情急之下，我居然根本没想过找学校的后勤，而是直接打电话给他：“锁打不开了，怎么办啊？”

　　“看看是不是钥匙有问题。”

　　“没有，是完整的。”

　　“估计是润滑不够，你灌点石墨进去。”

　　“石墨是什么？”太专业了，有些听不懂。

　　“高中学的都还给老师了？就是铅笔灰。”我这头急得要死，他还有心思和我说化学，有些不高兴，随便试了几下，“开不开。”我刚说完，就听他“啪”地把电话挂了。

　　我不知所措，心里难过极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要男朋友有什么用？”哭着哭着就听到楼下有人叫我，竟是他。

　　抹了抹眼泪，要做坚强女性，抛弃他。

　　“请您帮帮忙，我女朋友的东西被锁住了，我上去帮她把锁撬开，立刻就下来。”我愣住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杂乱，汗珠还在不停地向下滴，呼吸还有些急促。刚刚擦去的眼泪又回来了，我怎会以为他不在乎？跑过去，扑到他怀中，趴在他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为他的傻，也为自己的不懂。

　　他抱住我，手轻拍我的背部安抚我：“别哭，我这不是来了嘛。”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不好意思地对管理员阿姨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女朋友有些爱哭。”

　　他的话以及怦怦的心跳声让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感受到了他的无措。

　　最后，在管理员的特许之下，他成为首位走进女生宿舍的男生——要知道，女生宿舍，男生止步。就见他轻轻拍了拍螺丝刀，锁开了。

　　送他到楼下，见我穿着睡衣，他脱下外套，要我穿上，“小心点，别感冒了。”

　　“你穿着，这么晚了，很冷，你快点回去，到了打电话给我。”我踮起脚，轻触他冰冷的唇。在这个没有浪漫气氛，空中只有一轮明月的环境中，献出了我的初吻。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不停庆幸，幸好没有错过他。

　　虽然，他还是不懂我女生的矜持，还是不懂浪漫，很少说甜言蜜语，只因理科生的思维中，行动远比语言重要。

　　我知道，他把我放在心里。爱情，这样对我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