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明

来源：《意林》

　　打从记事起，丑陋、肮脏的我就被抛弃在恶臭难耐的垃圾堆旁。泪眼迷蒙，从垃圾堆里苟活下去，这是我每天都会重复的事情。幼小的心，就像嘴里嚼着的几片烂肉一般，冰冷而乏味。世界模糊得看不见除了黑夜以外的色彩。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苟活的世界里只剩下可怜的我一个人，孑然一身。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带我离开孤寂与落寞呢？改变的一天真的会来到吗？

　　一天，一个庞然大物突然走向我。我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几步。蠕动脖颈，抬起头，看见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游鱼跳出水面，漾起层层涟漪。脸上，是一种阳光般美丽温暖的笑意。倏忽，女孩向我伸出稚嫩的小手，柔柔地将我抱起。拂去我身上的飞扬尘土。令人意外的是，我竟然没有抵抗的意图，而是蜷缩着疲惫的身子，碍于长期奔波的劳累，一股热泉正一点一点地涌入心房。我可否说，我真的想念母亲了？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与真实。迷糊间，我沉沉入睡了。梦里，我终于梦见了我想要见的母亲，您了——是如女孩、天使一般的微笑。

　　小女孩将我带回家，不过几日还强硬地给我洗了个澡，吓得我到处乱窜。而后，女孩再一次抱我入怀。空气中泛着沐浴乳的香味。沉淀中，我知道，有一种叫作幸福的涌动。女孩奋力地嗅了一口空气，笑了，像天使的笑靥，如星花般灿烂，如秋叶般精美、是流星粲然划过的绚烂。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坏了我。惶恐间，我迅速跳出女孩的怀里。女孩眼神黯然地看着她手里的一摊朱红色的黏浊液体。黯然神伤的空气驱散了之前粉色的幸福涟漪，朱红色液体倾吐着丑恶的言语：“尽管幸福吧，再过不久我们便会夺走你最初，也是最终的希望之光！”女孩悠悠地倒下了。我喵喵地哭了好久、好久。

　　医院里，女孩躺在白色的无声恐怖里。床单附近是一连串的英文符号，我看不懂。远远望见女孩苍白如白沫的脸。脸上不带昔日的活泼与热情。我的心剧烈地抽搐着。我奔跑着跳到女孩的床单上。喵喵地哭着、闹着。用尽全身的气力，蹭着她如今冰冷的身子。“妈妈……等……等等我！”女孩从噩梦中惊醒，她的眼角挂着硕大的泪珠，流过脸颊，留下了很深、很深的泪痕。

　　“咳……咳……”女孩雪白的双手再一次沾满了朱红色的液体。“我知道，这一次……”泪眼模糊，为何停不住的却是不尽的想念？——母亲，您在哪儿？

　　“我知道，这一次……我也要去母亲那儿了……”女孩轻抚着我的小脑袋，奋力地从嘴角挤出笑容，低声说：“小花，感谢你今生的陪伴。”女孩的手逐渐滑落，无声却伴随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嚎。

　　曾经以为，黑夜是我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曾经冰冷的心晦涩得如垃圾堆里的剩菜残羹；曾经……直到你突然走进我的世界里，悄然无声地，用温暖的双手与笑意，带给我除了黑夜以外的色彩。我知道，坚冰逐渐融化，融进我原本温暖的心坎里。——母亲和我都曾来过这个世界，缤纷而多彩。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守候在这片青冢上，送去一切野花嫩草。今天虽然只是昨天不断地重复，却并不感觉悲伤。年复一年，陪伴一生，直到，我的尸首遁入你的土里。直到我们在那个世界里再次相见——女孩，还有母亲，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