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晓年
来源:《意林》
他高我两届。
最初认识的契机是借鼓——同为鼓手,不同乐队;最早熟识是在那一年的寒假。
我不怎么合格地暗恋过他一段。他不是特别高,身材也没那么好——但是穿格子衬衫的样子很帅。
他是出国党,高三的寒假对他而言除了等offer几乎是毫无压力。他对我很好,不幸的他几乎对所有人都很好。那个寒假我们聊了很多,从彼此的感情史聊到未来的打算。而我是个在假期就日夜颠倒作息混乱的代表,所以时常两个人一聊就聊到天亮,我称之为“夜聊”。
我是个特别喜欢吃草莓的人,半夜的时候他总是刺激我说“我去拿草莓吃,你等一下”,然后大概吵吵闹闹的他就欠我一顿草莓了。整个寒假的谈话现在回想起来还清晰留在记忆里的已经不多了,可是这顿草莓的印象极其深刻——因为这几乎是之后每一次谈话或见面的必提内容。毕竟,开玩笑地问“你欠我的草莓什么时候还”应该算是个不烂的对话开头吧。
我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当时刚失恋,再加上这样一个寒假的持续聊天,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他了。说是不合格的暗恋,因为这份感情很间接地表达过,所以他其实是知道的。开学后,原本的聊天还在继续,但没有那么频繁了。几个月后,我不想再煎熬在喜欢与不被喜欢却依旧照顾的状态下,所以我决定改变自己对他的感情。然而我又太怯懦,所以忘记或是摆脱一段感情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断了联系。
不得不说那段时间挺不好过的,一种刚熟悉起来就被推开的感觉。心情低落,总一个人在半夜哭,总在回忆,越回忆越难受。
但总之就这样,突然断了联系。直到那年九月,他去了西雅图,我到了曼彻斯特。我们在美国的东西部,时差三小时。
都说出了国就是亲人,时差三小时不算太多,所以联系得并不是很少。和女朋友分了手他也失落了一阵,然而三个人还是出国后的小群体,尽管都不在一起。
十一月的感恩节假期难得地通了个宵,两个人又一次聊了很多。时隔大半年后的又一次深夜夜聊的感觉很让人怀念。我在电脑前捧着热咖啡,敲着键盘,裹着毯子还是有点冷,但心里乐着。
“总觉得和你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是胖胖相惜吗?”
“我还没有你胖……”
“你要是比我胖你就完了……”
就像回到过去了一样,一个晚上聊了几十页的天。
我不停告诉自己别一次又一次毁了难得的知心的异性朋友。
千万别喜欢上你的男闺蜜。
“你什么时候回国?”
“明年六月,怎么了?”
“有些话我想要当面说。我们有空半夜去爬个山什么的吧。”
“你不怕摔死吗……”
“我怕你尖叫吓死我,其他倒没什么。”
“我还想回去大理,夏天去吧。”
“你陪我去丽江我就考虑陪你去。”
“我圣诞回国,有没啥东西想要的。我回去带来邮寄给你。”
“想好了就告诉你,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那个晚上,大概是我到美国之后感觉最温暖的夜晚之一。也因为那一次的感恩节,让我彻底喜欢上了这个节日。
故友重逢,又一次彻夜聊天明。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很花痴也很白痴地幻想过好多次他说的爬山的场景。我还想过自己会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理由喜欢他第二次。
然而事实证明,现实永远没有那些青春文学和日韩美剧那样浪漫。我们的故事绝对没有你预想的那么狗血。
让我自己都觉得遗憾的是,到最后我也没有再一次喜欢他。
“你去年说要当面告诉我的是什么?”
“关于我的一段网恋。”
“这就是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爬山要讲的事情吗……我!要!回!家!”
尽管是七月,凌晨的山头也还是有凉意的,再加上好多虫子飞来飞去——我最讨厌的就是各种虫子——我有点坐立不安,时不时还打几个喷嚏。爬到山头是凌晨四点的样子,天还黑着。他不经意递给我放在包里的格子衬衫,我们坐着聊了很久很久。
约莫五点,天开始亮了。
我们面对的是西湖,荷花正开,我相信那上面垂着露珠。
那是我生平第二次看日出。
下坡的时候总是故意走得很快,却表现得像受重力影响停不下来一样,所以一直走在他前面不远处,时不时回头看看他。好奇怪,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喂,傻瓜。”
我回头看了他一样,继续走:“诶,第一次听到你当面叫我这个。”
“做我女朋友吧。”
我有点吃力地停下来——原来真的是受重力影响。他走到我身边,我没看他。
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心中是激动的,是想要说“好”的,是想要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的,是想要拉起他的手冲下山去的。我通常是一个感情大过天的感性泪包,然而那一次我决定用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理性做决定。
抬起头看着他,微笑说:“我不要,”停了几秒,“要是成了你女朋友,你以后心里话和情感问题找谁说去?我这是为你好,作为回报快请我喝咖啡,大半夜来陪你爬山,又累又困!”
他愣了一下,也笑了:“走吧,请你吃好吃的。”这一次换他走在了我前面。
“我好不容易瘦下来了,你别想把我喂胖了。我才不要和你胖胖相惜呢大胖子!”
他没理我,继续走。但我知道,他一定笑得很开心。不是因为那句“胖胖相惜”,而是别的什么我也说不清的原因。
我还披着那件格子衬衫。
后来天热起来,想要把衣服塞回给他。
“穿过了想就这么还给我?回家洗了下次再给我。”
“你真是洁癖狂。”
“有什么办法,被那两个浑蛋室友给逼出来的洁癖。听话,拿回去。”
作罢。我收起衣服,塞进包里,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我永远拗不过他。
后来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把那件格子衬衫还给他。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怕我冻着特地那天给我带了件格子衬衫。
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穿格子衬衫的样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