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鹿安

来源：《意林》

　　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厨房。这是吉本芭娜娜说的，当然，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当初和先生四处看房购新居，我只看中两点，一是阳台，二是厨房。阳台不大，总觉得心胸闭塞；厨房不大，生活也会少些滋味。装修后，仔细算起来，厨房是我投资最大的地方。各种嵌入式电器，白色橱柜，黑色台面，洁白瓷砖，闪闪发亮。地上沿边铺一层L形吸水垫，穿着拖鞋软软地踩上去，料理、烹煮，或是洗碗、发呆，都是很好的。

　　我从前极不爱洗碗，总觉得是负担，现在倒也渐渐爱上。水龙头“哗哗”地放着水，手中洗涮着碗碟，脑子却在放空，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水池边就是窗子，傍晚的时候能听到邻户的响动，有时候是电视剧的声音，有时候是催促孩子写作业的责骂，偶尔还听过夫妻吵架，伴随着摔盘子掼碗，相当激烈。

　　冰箱也要塞满东西，食材仔细区分收纳，一一放入不同的隔间。冷冻室里有父母送来的腊肉和香肠，冻了一个冬天和夏天，至今也没有吃完。还放了亲手包的水饺，懒的时候丢几个进锅里，也能简单地填饱肚子。夏日炎热，还要时不时冻上几根自制冰棍，绿豆沙的，或是芒果汁的，降暑又解馋。冷藏室里要丰富得多，各式蔬菜瓜果，还混着一些零食和饮料，还搁了几瓶老家带来的泡菜豆角，简直就是下饭良方。

　　读大学的时候，某次失恋，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后来索性爬起来溜进厨房，不敢开灯惊醒父母，便偷偷地打开冰箱，暖黄的灯光照亮了黑夜。我翻了翻，找出一罐爸爸冰在冷藏室里的啤酒，光脚坐在地上，背靠着冰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喉咙里的声音可寂寞了，更何况耳机里莫文蔚还在唱着伤心的情歌。我浑身泛起红疹，脑子也迷迷糊糊起来。看着安静沉默却充满了人间冷暖的厨房，心里想着，就算是在这里睡过去，也是安心的。

　　工作后，因为家离得远，我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小阁楼，每天爬六层楼到家，夏天更是闷热难耐。我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在砂锅里泡上绿豆，伴随着洗衣机的轰鸣，以及“咕嘟咕嘟”绿豆汤煮沸的声音，我搬了张小板凳坐着，手里捧着书，却也觉得日子甜美。

　　婚后有了自己的家，厨房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专属于我，做饭的时候一定要关上门，禁止任何人围观，每一次厨房里都是鸡飞狗跳，菜叶纷飞。可这些都不要紧，事后仔细清理战场，厨房依旧是一条好汉。先生说我热衷于购买各种厨房用具，包括紫砂炖锅、酸奶机、榨汁机、豆浆机、煮蛋器种种。但凡听到我问这个如何如何、那个怎样怎样，他都会举双手投降，自动掏腰包，尽管我可能只用过一两次便收进柜子里。

　　不过最近收了一件宜家的平底锅，折扣款，个位数的价格实在太美好。每天的早餐仿佛都因此丰富起来，我用它摊过蛋饼，做过芒果千层，也煎过各种牛排、鸡排，配着酸奶机、豆浆机做出来的饮品，生活不就是锅碗瓢盆洗洗涮涮，酸甜苦辣一碗汤嘛。

　　有一次去剧场听蒋方舟的讲座，她提到一句话，来自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如果生活是全然的劳累，那么人将仰望而问，我们仍然愿意存在吗？是的，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在此大地上。”

　　现实的生活，可我们诗意地栖居。

　　我想，厨房就是那个浓缩的世界，微小而广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