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艳平
来源: 《意林》杂志
想起祖母,就会想起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鸡呀、猪呀、狗呀的。
那年假期,回老家看祖母,当我走进那个熟悉的农家小院时,我看见祖母坐在一只木凳上正低头用剪子铰着豆角。
祖母看见我很高兴,她亲昵地拉住我的手嘘寒问暖,随后递给我一只小凳,让我坐下来一边同她说话,一边帮她铰豆角。几只老母鸡围在祖母身边叽叽咕咕的,仿佛在和她说着话,不停地抬起头又低下头,看样子想拣点什么东西吃,可什么也没有。祖母就用手指着其中的一只花黄颜色的老母鸡说:“大黄,我说你也太不像话了,冠子吃得红朗朗的,一个蛋也不下。”祖母叫大黄的那只母鸡便抬头看看祖母,仿佛很委屈地低下了头,叽叽咕咕的,似乎在说:“谁说我没下蛋?我每天都下一个,谁让你没看见呢?”“这个家伙不知把蛋下到哪里去了?几天都收不到一个,给它铺好下蛋的窝它就是不钻,却跑出去下到外面,你说气人不?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祖母一边有些生气地说着,一边却十分爱怜地用手抚摸着身旁的大黄。大黄也不躲,“咯咯咯”地叫着,似乎在说“真是的,别摸了。”
“这几个家伙想吃点玉米围着我转多时了,我腿疼得站不起来。窗台上的口袋里有,你抓一把扔给它们,它们吃了就会滚蛋的。”祖母对我说。我站起来抓了一把玉米扔到院子里,只见几只母鸡争着抢着去吃,吃完了,果然如祖母所说,都叽叽咕咕满意地互相打着招呼,一起不紧不慢迈着八字步向大门外走去。
“真有意思。”我说。
“这些畜生都让我给惯坏了。”祖母笑眯眯地说。
铰完豆角,我们正准备进屋,一只黄狗从大门外进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要做饭了。花花,你到大门外找点儿柴回来,我这就回屋去点火。”祖母竟对那只狗说。
花花一听,便转身摇晃着尾巴向大门外跑去。我惊奇地看着它,只见它嘴里叼着一根木柴棍回来,跑进伙房里放在灶火旁。祖母便拍拍它的脑袋说:“做得好,你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就好。”花花便听话地跑出去蹲在门外,显得十二分的耐心,眼睛全神贯注地瞅着祖母的一举一动。
我再也忍俊不禁,大声笑了起来,感觉全身心都充盈在一种快乐之中。
吃过饭,祖母煮了一锅洋芋。我问她干啥,她说还有一头猪没喂呢。我帮祖母把猪食抬到猪圈旁,圈里却没有猪。祖母说:“地里现在没有啥庄稼了,我就把它放开打野去了。这个老黑到现在也不回来,你到地里找一找,叫它回来吃食。”
我走出院子,向房子后面走去,看见一片挖过的洋芋地里有一头猪正在那里用嘴不停地掀着土,好像在地里寻找洋芋吃。我不知道是不是,便扯开嗓子叫起来。那头猪听见叫声后,抬起头向我这边看了一眼,但仍旧低下头继续它的工作,毫不理会。我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隐约传来祖母唤猪的声音,我见那猪立即停下了掀土,撅起嘴似乎在听,猛然间它就像被蜂叮了一样没命地向我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嘴里一边不停地哼着,好像在着急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它箭一般从我身边蹿过,跑到盆子前一头扎进去就吃了起来。祖母便用手疼爱地摸着它的脊梁说:“老黑,你跑到哪里去了?饭也不知道回来吃。”老黑从盆里抬起嘴,对着祖母哼了两声,算作招呼,随后又急忙扎进盆里。
祖母笑笑说:“看着它们被杀于心不忍,毕竟是一条命嘛。”
晚上睡在炕上,一夜都听到有猫在地下吃食的声音,我觉得奇怪。小弟说:“全村的猫晚上几乎都要来这里吃食。”我问:“为什么?”小弟说:“每天晚上祖母都要在地上放两碗饭,说外面的猫晚上来串门,不能叫它们饿肚子。久而久之,这些猫就吃惯了,一晚上你来他往不间断,祖母却从不感到厌烦。”
在祖母的世界里没有寂寞,她的眼里,这些猪呀、狗呀、猫呀、鸡呀的,都是会和她说话的,她的精神世界是充实的。
(司志政摘自《散文选刊》2011年第12期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