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吴定谦上小学时,我们看了一部关于美国66号公路的电影,我跟他说:“有一天你长大了,我会开车带你走这条公路,一路慢慢开,只有我们两人,进行一场‘男人间的谈话’。”后来没有实现这个诺言,因为中学阶段作业太可怕了。
儿子30岁时,出了人生第一本书《66号公路》。当儿子跟出版社提出,要自己开车去走一趟这条公路时,我心里就很清楚,小时候跟他讲过的他都记得。
他写小时候的记忆,我和他妈妈跟他说过的话、一起做过的事。我们都忘了,他都记得。
小时候,我和父母关系疏离,我那时就跟太太说,我们要当儿子的朋友,像兄弟一样没大没小,这样他就不会怕你,这样会比较好沟通,不会出问题。
那时,我说:“若有一天,儿子失恋了会抱着我们哭,那我们就成功了。”果真,他中学第一次失恋,晚上两三点跑来我房间抱着我痛哭,我一方面觉得很心疼,另一方面也很高兴自己真的做到了。
我一直以为这一辈的父子关系应该都是这样。直到有一天,我去一所中学演讲。我讲父亲、很多自己的历程、儿子的笑话……下面的学生都听得很开心。
后来,有一个学生举手说要问一个问题,我说,之后写电子邮件回答你,我就把电子邮箱说了出来,没想到两个星期收到400多封电子邮件。
这些孩子的信中都在讲父母亲。
“我数学不好,被爸爸骂得很惨,但我语文很好啊,他为何不称赞我的语文?”或者“爸妈很势利,不准我跟家境不好的朋友在一起。”
他们的父母亲应该小我20岁,为什么还不能跟孩子沟通?
我和儿子从来没有过冲突。他是个很听话的小孩,我没有骂过他,最凶的时候是直接喊他的名字“吴定谦”。他叛逆期跟妈妈讲话比较凶,我最多在旁边说:“吴定谦,对我老婆客气一点!”
唯一一次很严肃跟他谈,是他小学二年级时。他那时成绩很好,老师特别安排一个成绩比较不好的同学坐在他旁边。有一天老师打电话来说,那天考试时,我儿子举手告状:“老师,他偷看。”老师告诫后,那个同学还是偷看。儿子竟然把答案全部擦掉写成错的,让同学抄,等他抄完再快速改为正确答案。
我吓一跳,这种奸诈,是大人之间都无法原谅的事。我们的教育竟然让孩子如此重视分数。我跟他讲很长的故事,讲当兵时,有错误发生,会有一个人主动出来承认错误。这个人会被大家尊敬,这叫义气。这是唯一一次我认为他做错事,需要跟他长谈。
儿子从小成绩很好,有一次数学却考了七八十分,老师在联络簿上说,数学要多加强,我太太就骂他。我把太太叫到厨房,对她说:“我们自己数学都这么烂,怎能要求孩子好呢?”我很认真地跟太太谈,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千万不要叫孩子替我们去完成。父母要孩子长成什么样的人,自己要先做成那样的人。
你不能决定孩子的前途,让孩子自己去决定。我儿子填大学志愿时,填了社会系和戏剧系,我要他说服我。他说念社会系可以协助他人、了解社会。念戏剧系可以跟很多人一起工作,可以安慰很多人。我觉得他是认真思考过自己要做什么的。
儿子后来念了台大戏剧系,他大学毕业那天,跑到我书房:“爸,今天起不用给我零用钱了。”我站起来跟他道谢:“从今天开始,你是个独立的人了,谢谢你,成长过程没有给我找麻烦。”
我们的小孩很寂寞,需要跟人沟通,讲出心中的辛酸。他一旦不会讲,就动武,不是语言暴力就是行为暴力。只要有机会,就让孩子去倾诉、抱怨。孩子敢去讲心里的事,比把英文念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