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算杀我100次我也不敢想象,宋玉长到17岁的时候,会成为我的男神。
二
宋玉打小就欺负我。
揪辫子、吐口水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宋玉常常像评书里说的那些大将,“一个斜刺里杀将出来”,伸出胳膊就把重心不稳的我推倒。然后他就一边茫然地流着鼻涕,一边看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从罪魁祸首到围观群众的转换,衔接得总是那么自然。
我和宋玉交锋的结局永远是我被打得直哭。一次宋玉的妈妈冲出来教训宋玉,宋玉翻着白眼儿说:“她挠我脸。”
阳光下,院子里的蔷薇花正开得灿烂,宋玉脸上的两道血痕,看上去那样耀眼。
小学6年,我是带着对宋玉咬牙切齿的恨意度过的。而宋玉对我使的坏,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只要看到我,不管在哪儿,都会上来捉弄我。拉我书包,扯我裙子,甚至戳我脸,戳得还特别理直气壮。
“林荚你看见我脸上的疤没有?你毁我容了你知道吗?你犯法了,我可以去告你的。”
我始终记得阳光下宋玉的那张笑脸,明晃晃的,特别耀眼,眼睛是黑的,牙齿是白的,头发是干干净净的,还有小白衬衫的校服,穿得平平整整,透着一股好闻的洗衣液的香。
这明明是个很英俊的小男孩啊,怎么那么讨人厌?
三
初中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宋玉考到了二十二中,本市最好的中学。而我留在了本校初中部。
但我并没有摆脱宋玉的阴影。因为他成绩优秀,我妈开始频繁地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我人生中最得意的一次经历,就是在两个月之内将考试名次从班级30名提到了年级第一。我把成绩单给我妈看,喜滋滋地对她说:“你瞧,宋玉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女儿之前之所以考得不好,只是不稀罕而已。”我妈当然很高兴,因为我凭这个成绩,顺利地被东山高中录取了。去东山高中上学的第一天,我又遇到了宋玉。他和几个男生谈笑风生地走着,看到我,略点点头,微微一笑,就径直走了过去。
距离上次买年货时遇到他,已经一年多了。那时是在商场,人特别多,我除了看到他挺拔的身材和干净的脸,就没注意到别的。而现在,太阳明晃晃地斜照下来,我看清了17岁的宋玉。
他怎么那么帅啊。比小时候更好看了,是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俊美。随便穿了个校服,却显得很笔挺,短袖衬衫下的手臂结实饱满,有着女生永远不会有的那种脉络,像某种清新的植物。我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和宋玉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他推我,揪我辫子,让我摔跤……小时候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事,如今回忆起来竟然多了甜蜜。
我承认,我喜欢上宋玉了。我找宋玉借了两次参考书,又还了两次,就逐渐熟悉了起来。
我们互留了电话、QQ和微信,我每天都抱着手机刷他的“朋友圈”,还偷偷去看他打篮球。看他跑动,看他扣篮,看他甩着头发上的汗水,看他打完球后对着水龙头喝水,看他像小孩子一样和朋友嬉笑打闹……糟了糟了,我这么喜欢宋玉,可怎么办啊?
同样让我不知所措的还有我的学习成绩。分班时,我靠中考成绩排到班级第7的位置,坐在最前面;期中考试时,我却考了第49名。整个班也不过53个学生。班主任很惊讶,找我谈了一次话。我妈的反应倒比较平常,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林荚,把心踏实下来吧。”
总说要踏实,这个“踏实”,要怎么做到?我觉得我挺踏实的啊。我踏踏实实地喜欢着宋玉啊。
四
期末考试我进步了,第48名。
我真的急了。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很用功了,我连看漫画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可是现在我明明努力了,却只进步了一名?我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通的还有宋玉的一个哥们儿,叫许子期。
他竟然大大咧咧地找到我,当着走廊里很多同学的面对我说:“你怎么学习那么差啊?这可不行。”
“关你屁事?”我毫不示弱。
“你配不上宋玉啊。”
许子期这话一出,走廊里所有人都往我这边看,我再怎样洒脱,被人当场戳穿心事,也没办法淡定自若了。我当时脸红得发烫,低着头愤恨无比,却忽地注意到一个细节。许子期手里,拿着一个中国结手机链。那可是我花了三个晚上编好送给宋玉的。
我送他手机链时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自然,我甚至拿小时候的事当挡箭牌。“我不是毁你容了嘛,这个算是赔礼道歉吧。”宋玉干净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淡淡的两个印子,当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笑着收下了,说小时候的事几乎都忘了。
这不免让我觉得有些心酸,他推了我那么多跟头,竟然都忘了?不过我看他收下了手机链,就又高兴起来。结果现在,许子期拿着它出现在我面前,还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他。宋玉,瞧不起我吗?
五
我很少哭。哭是失败者的表现,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我这么聪明,怎么能哭?哭不就代表着我输了?
可我真的每天晚上都对着卷子掉眼泪。我不知道该怎样学了。上课我都能听懂,做题我也都会做,可我就是考不出好成绩。一到考试,我就觉得往日我那些卓越的、聪慧的脑细胞都离我而去了,坐在考场上的,是一个大傻瓜。大傻瓜林荚。 暑假后我升入高二,成绩依旧是倒数的。而我的男神宋玉,已经代表东山高中去北京参加奥数比赛了,还拿了一座奖杯回来。一种可怕的情绪正在侵蚀我,从小就觉得我就是太阳、我就是一切的我,开始自卑了。自卑的我骑车走在马路上,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骑下去,不用回家,也不用上学,更不用面对一系列我已经无法搞定的烦心事。我突然听到宋玉在身后叫我:“林荚!林荚!”他也骑车上下学,我回头看他的时候,注意到他的那辆单车上挂着一个火红的挂饰。 那是我的……我又想哭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玉,这个小时候的大魔王,如今的优秀少年,在我心里占据着重要位置,我想跟他并肩前行,我想站得和他一样高,我想配得上他……可我做不到。
“你最近怎么了?是因为学习上的事儿吗?”宋玉追上我,温和地对我说,“你不要急呀。”我还是哭出来了,在我的男神宋玉面前,哇哇大哭。
六
那天宋玉请我喝了咖啡,我们在一个安静的咖啡馆里坐了许久。因为我的请教,我和男神宋玉的第一次约会变成了一场学渣对学霸的访谈。 “学习不好怎么办啊?”“学啊。” “怎么学啊?” “做题。”宋玉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我的男神宋玉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学习走不了捷径。他说得这样简单直接,说得我无地自容。一直以来,我都想找一个速成的办法来提高成绩,所以才欲速而不达,反而走了很多歪路吗? 难道宋玉说的,就是我妈妈嘴里的“踏实”?夏天过去时,我做满了一本题库,是宋玉给我的。
我自己先做,遇到不会的就圈起来,晚上在网上问宋玉。他只告诉我公式和基本思路,然后我继续做,一直算到最后一步。每天早上我都会背单词,他说阅读理解没什么难的,认识的单词多了自然就能看懂了。都是些看上去很笨的法子,可是我知道这才是提高学习成绩的唯一途径。我认真地做题,认真地背单词,认真地请教宋玉。他来我家指导我时,我的心史无前例地安定。林荚,我告诉自己,你总要先学好,才敢想别的呀。先站到男神身边,才能想别的呀。
七
我以班级第4名的成绩参加宋玉的生日聚会时,遇到了许子期。暑假时,宋玉曾告诉过我,许子期高一时有个女朋友,但是宋玉觉得那女孩不行,太轻浮,就不太支持他们交往。“许子期是报复我呢。”宋玉笑得眼睛眉毛都弯起来了,“他以牙还牙。”许子期站在包房门口,笑着不让我进去,而宋玉则在里边大叫:“老许,别拦我女朋友!”许子期大笑:“老宋,这次我批了,你俩处吧!” 宋玉继续叫:“你谁啊你?我俩小时候就好上了,我脸上现在还留着她给我的印儿呢!”我早就忘了宋玉还有调皮的一面,可是现在,他像小时候那样与许子期他们笑闹。我看着他的头发,干净的,还透着好闻的苹果味洗发水的清香;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像年轻野马一样的眼睛。我打量着他的上上下下,开始笑,特想矫情一下,告诉全世界,我身边这个优秀的英俊少年,是我的男神,叫宋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