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民生一事令人动容之处,在于管事的人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勉强想出一点办法,让大家卑微地活下来。而且,还有其一点尊严。比如吃饭、住房、晒衣等。
香港人多地少,却是少数有能力处理晒衣尊严的地区,或者应该说,香港人有解决民生问题的天赋。
50年前,香港人已发明“笼民”办法,一张床可以分三班制分租给三个人轮流睡,此法看来虽可怜,但总比让人沦落街头做流民、做乞丐好。同时期,香港政府也开始建“徙置区”,也就是平价屋。平价屋里没有晒衣场,却有晒衣架,这种晒衣架是一根长竿子,和大楼壁成九十度角,美学家说“数大为美”,这晒衣场好像也呼应这个学说。整大片高楼,插满千竿万竿衣物,簇簇拥拥,由于挂得高,有了距离,钻裤而过的尴尬居然没有了,这一点,又有点像美学法则“距离产生美感”。
后期盖的大楼有了晒衣绳,晒衣绳有些用三边木栅栏围住,可遮挡视线,却不致遮住阳光和清风,我隐约闻得出香港人衣衫上透着阳光的香味。每次到香港,看到各栋大楼的晒衣办法,总让我欣然而喜,晒衣比欧美流行的烘衣显然是更人性的。
让人有尊严地生活,香港管理者很早就懂。
我曾努力想让一位台湾建筑师朋友听懂我所形容的港式晒衣法,无奈他慧根不足,就是听不懂。
喜欢一个城市,不一定在于那个城市有没有埃菲尔铁塔,有没有垂柳夹岸的长川,而在于那个城市有没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可以悄悄圈住在尘世中疲倦的过客,并且给他们一枝之栖。
(游游摘自《送你一个字》云南人民出版社 图/小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