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后半辈子当了12年的总督,10年的两江总督,2年的直隶总督。按照张宏杰的计算,当这两任总督,他基本可以结余180万两白银。
但是曾国藩临死的时候,他的积蓄只有18000两,只占1%。而且这1%,他本来是准备自己告老还乡之后用的,结果也没用上,因为他在两江总督的任上死了。当然最后的这18000两也没剩下,办丧事给花得精光。因为他临死的时候交代自己的儿子,办丧事不准收礼。
所以从原则上来讲,曾国藩是一个没有留下遗产的人,除了在湘乡的一栋房子和里面的藏书。
曾国藩一辈子对自己的生活要求都非常严,吃饭就用一个瓦盆,见客人的时候就穿着邋遢的破衣,因为他觉得自己又不是京官,穿那么好干什么?他一生穿的鞋袜衣服,都是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做女红的产物,自产自销。
他的夫人在老家一听老公当总督了,就去投奔他,希望过点儿好日子。没想到,到安庆一看,总督衙门破烂得一塌糊涂,老妈子只有两个。这么一大家子,家务怎么操持得过来呢?所以夫人就自作主张到街上去买了一个丫鬟。
曾国藩看见了就很生气,说咱家没必要花这个钱,有事自己做,最后逼着夫人把这个丫鬟给送人了。这不是什么廉洁,他就是觉得没必要。而且曾国藩一生有一个观念,不要给子孙留财。他自己的生活也很清苦,比如说他有一个规定,“夜饭不荤”,就是说晚饭的时候不吃荤菜。
总而言之,曾国藩对自己的道德要求非常高,但他对别人却不是这样。比如说前面我们讲的那个例子,对户部的书办,他跟人家谈好要给8万两,就一定会给。再比如说,同治七年(1868年),因为他调任直隶总督,要进京面圣,就随身带了2万两银子的银票,在北京把它散光了,因为他要笼络京官。
曾国藩和传统的很多小人,行为作风完全不一样。典型小人的作风是律己宽、责人严,而曾国藩正好反过来,是律己严、责人宽。
你可能会说,曾国藩的所作所为无非证明他是一个好人,是个君子,而且也学会了孔老夫子讲的恕道,对其他人比较宽容。
仅此而已吗?还真不是,我们来琢磨一下他背后的逻辑。
曾国藩是一个清官,这没错,但他是一个非典型清官,因为他收礼。举个例子,他刚当上两江总督,去安庆上任的时候,地方官当然得巴结他了,给他办公馆,送家具、被褥、细软。曾国藩一看,说不错,你们当差很谨慎,很用心,但这么多东西我不能收。我也不能全不收,我收下这七领草席好了。
这就是给双方台阶下,让地方官也有面子,不至于在总督大人那儿碰一鼻子灰回来。
他手下有一员大将,叫鲍超,字春霆,带领着霆字营,是湘军当中战斗力非常强的一支。鲍超是个粗人,会打仗,也会抢夺战利品,很快就发财了。有一次曾国藩过生日,鲍超带着十六个大包的礼物就来了。曾国藩一看,带的东西还真不少,就让鲍超打开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打开一看,金银细软、古玩字画,一大堆。
曾国藩就说,我也不能全不收,我只收一样,但是你让我自己挑好不好?然后挑来挑去,挑中了一顶绣花小帽,剩下的完璧归赵。请注意,这当中可没有那些零碎,他不问鲍超这钱是怎么来的,也不训导他要廉洁,等等,只是礼送出营而已。
再比如说曾国藩有一个幕僚叫容闳,这个人可不得了,是美国耶鲁大学的毕业生,当然他是中国人。容闳在曾国藩的幕府里,跟曾国藩商量说,一定要搞洋务运动,引进外国的机器和技术。
曾国藩说,好,我给你68000两银子,你到美国去采购机器,我们自己造枪造炮。容闳揣着钱就走了。按照当时官场的说法,只要碰了公款,这可就是美差。后来容闳回国的时候,曾国藩已经不在两江总督的任上,到北方去了。但是他知道,容闳一定会来给他送礼,所以他就给自己的儿子曾纪泽写了一封信,说容闳上门,一定会送礼,你也别不收,但也别多收,20两银子之类的礼物你就收下好了。
这就是曾国藩的原则:不给他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