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饿。”发完这条状态三小时后,我就成了杨哥的女友。他把饥肠辘辘的我叫出宿舍楼,问我:“想吃什么?”
“糊汤粉。”我脱口而出,眼巴巴望着他。
杨哥紧皱眉头,但还是立马揪着我直奔司门口户部巷。
两天没吃东西的我,口含米线,感激涕零地问:“杨哥,你怎么不吃啊?”
杨哥顿了顿,抬头望天,又盯着我说:“哥只有十块钱。”
我差点噎住,吸了吸鼻涕,说了句:“哥,我身无分文,你若不嫌弃,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好!”杨哥眼睛一亮,笑开了花。
02
2010年4月,我们大三,读大学的第三个年头。
那段日子我真的太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
北方小镇的老家,我妈常年体弱多病,吃了几十年的药,我硬是给自己申请了四年助学贷款。周末也不闲着,风风火火到处找兼职,发传单、摆地摊、做家教、当服务员,比我们校长还忙。
杨哥,我们这所不知名学校的不知名学霸,低调寡言。在我弄丢800元生活费的第三天,用他那个月仅剩的10块钱解救了我。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最好听的三个字,绝对不是“我爱你”,而是“有我在,别饿着,多吃点”。好的爱情从来不用说,用做的。
我们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
03
2011年6月,拍完毕业照的第二天,我就跟杨哥坐着12个小时的火车硬座,风尘仆仆从武汉奔向魔都。杨哥不顾父母反对毕业来上海,打算跟着学长一起创业,正好我也有个面试。
我跟杨哥辗转在长宁租了个隔断间,距离地铁口两公里。租房合同押一付一,只好一次性忍痛交了2000块。交完房租,我们全身上下只剩215块钱。坐在不足5平方米的房间,我跟杨哥长时间地沉默。
每天,我要跟十多个人抢马桶、洗衣机、水浴淋头,排队刷牙、洗澡、洗衣服。马桶一堵,恶臭熏天。
早上杨哥起床拉肚子,蹲在里面二十多分钟,隔壁一个男生敲着门怒骂:“便秘还是死了?能快点吗?”一向处变不惊的杨哥,那天脸色阴沉。
“没事啦,有得住总比没得住好!”我对着杨哥嘿嘿笑。
“委屈你了,等赚钱了咱们搬个大房子。”
“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
04
我的面试很顺利,就是薪水太低:试用期每月2500,转正后3200,偶尔会有奖金。
杨哥进入学长的公司参与项目,工资是我的两倍,每天朝九晚九,回到家已是深夜。我也是。
我们当时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把这200块钱撑到发工资那天。
我们中午吃着米饭,就着榨菜,躲在格子间勉强度日。
我昏昏沉沉中被杨哥推醒:“面包,酸奶,你偷来的?”
杨哥扑哧一笑:“公司发的。”“哪个公司发这个?不信!”我满是怀疑。
“没事,正好路过,献血时送的。”
我心咯噔一下,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边吃边哭:“杨哥,我这是喝你的血啊!”
“放心,哥肾还在。”杨哥像个孩子一样笑我。
我哈哈哈哈哭得更厉害了。
那时候我们最穷,却在深夜抱得最紧。
05
半年后,我们搬到了徐汇两居室老公房,跟一对情侣合租。我跟杨哥兴奋地跑去买各种东西。
第一次,终于在房间里添置了落地镜、书架、衣帽架、地毯,贴了墙纸,挂起了照片墙,在阳台摆上花草盆栽。开始认真做饭烧菜,我们尽量不吃荤菜,一个月能省下不少钱。为了省地铁费,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每天来回骑行十几公里。
2012年,我们过得清贫又自在。周末偶尔出去吃顿好的,看场电影,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消磨一个下午。
06
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爱情也是。
上海房价涨一涨,我们心脏抖三抖。意料之中,房东给我们涨房租了。一个月加了800块。
2013年,股市一段时间连续涨停,我们身边同事都在炒股,杨哥也开始琢磨投点钱进去,他把这两年攒下的几万块全部放进去。我对股票不懂,劝他还是见好就收。
他一脸兴奋:“现在一周就能赚到大半年房租了。”
我也没法,只能由着他。接下来大盘跌得我跟杨哥大眼瞪小眼,四眼泪汪汪。完了。
没想到,此后事情更糟。杨哥已经三个月没有工资了。那几年,多少创业公司崛起,就有多少倍的创业公司倒下。他那段时间常常通宵加班,回来倒头就睡。
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来接软文、写小说到凌晨两三点。
本以为靠着我能挺一段时间,可我脑袋一热,就把工作丢了。
我的新领导,在反锁的办公室里对我动手动脚的那刻,我终于爆发了。姐不干了!
上了回家的地铁,我就后悔了,加上连续一个月来无休止熬夜和无规律饮食,肚子突然疼痛难耐直冒冷汗。
晚高峰的地铁挤满了人。
迷迷糊糊摸到家里,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来上海这两年,我第一次觉得累。
07
一个月后,我们各自找到工作。杨哥在杨浦,我在闵行。相距三十公里的我们,只得分开住。
两年了,我们还是我们,也不再是我们。
工作日我们各忙各的,周末就待在一起。有时周末加班,我们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见上一次。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学生时代独来独往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为了忙而忙。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只是杨哥会主动给我电话,让我多吃点、早点睡,问我还有钱够用吗?
我吃着加班的便当嘴里全是嗯嗯都好。
08
2014年9月,杨哥的父亲突然被送到医院抢救,他连夜回了西安的老家,我赶紧打了几万块钱过去。
两周后杨哥打电话给我,语气低沉:“怎么办,我妈只有我一人了。”“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她。”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来吗?”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我憋了几分钟,终于说出:“杨哥,我快28了,穷怕了。”
杨哥沉默良久,几乎哽咽:“对不起,没能好好养你。”
我挂了电话,躲在公司卫生间,泣不成声。心被掏空了一样。
杨哥走了,回老家了,再也不回来了。
09
回到西安的杨哥,生活慢慢安定下来。
我的工作步入正轨,一个人也租得起稍微好点的房子。
2016年年初,杨哥的室友老章跟我说,杨哥要结婚了。
春节杨哥举行婚礼,我躲在老家哪儿都不想去。
后来老章跟我说,结婚那天,杨哥喝得烂醉,哭着闹着要到上海吃糊汤粉,你说上海怎么会有糊汤粉呢?
是啊,上海没有糊汤粉。
武汉有,我们大三那年的武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