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比睿山上,有一种“千日回峰”的修行。修行持续七年。前三年,每年有100天日行30公里。30公里是什么概念呢?以1米每秒的速度,每天要走8.3小时。除了走路,还要礼拜260处,如果3分钟拜一处,要13个小时。第四、五年,增加到200天。之后,在不动明王堂里,9天断食、断水、不眠、不卧,念诵真言10万遍。第六年,仍然是100天,但增加到日行60公里。第七年,修行200天,前100天,日行84公里,相当于两个马拉松,假如速度1米每秒,每天要行走23.3小时,几乎没有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最后100天,恢复日行30公里。
无论刮风下雨,多么恶劣的天气,一旦选择这种修行,就没有退路。选择前,需要得到比睿山全体住持的准许,戴上桧笠,穿上白衣和草鞋,并佩一把剑。行走中,即使脚磨破化脓,感冒发烧,也不能中止。即便碰见毒蛇,也不能拿剑斩除。剑的用处只有一个,就是在无法完成时自尽。
苦修有助于开发觉性。觉性是什么?是能动的力量,是足以令一切有所改变的力量。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就体现觉性。但常人对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太习以为常,非到有一天得了白内障突然看不清的时候不能留意到眼睛的意义。正因为对司空见惯的事熟视无睹,安逸的生活总是泯没觉性,不适的处境则启发觉性。
很多人的苦闷和低落源于生活太安逸。不缺钱花,工作完全胜任,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到。这样的人,会周期性地陷入低落和沉闷。这正因为安逸的生活泯没了觉性,让他无从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觉性会迫使凡夫追逐难以得到的事物,让他看到自身的努力,以及随之而来的进益和挫败,他就会感到生命充满了意义。
常人的痛苦比较好制造,缺钱就是痛苦。无论挣多少钱,总觉得不够。欲壑难填的原因,其实也是觉性在起作用。一旦填满,你就找不到自己继续存在的意义。
有过非同寻常经验的人,对事物的认知和常人是不同的。冬天的什刹海和玉渊潭,零下八摄氏度的气温里,依然有不少人敲碎了冰去游泳。常人看来是受罪,他们乐此不疲。在极端的体验下,人的感官也会变得不一样。据说,修千日回峰的人,在不动明王堂里不吃不喝诵真言到第四天时,可以听到香灰落下的声音。到第七天,可以闻到十公里外饭店的味道以及水的香气。也许是极度饥渴下产生的幻觉,也许是人在极端情形下,感官确实更灵敏。
对常人来讲,没有必要为了尝试能否闻到十公里之外饭店的味道而戒断饮食七天。现代的生活不再需要人类拥有狩猎时代敏锐的嗅觉,以及足以茹毛饮血的肠胃。不过,充分认识个体间的差异有助于解除自己狭隘的见地。对差异的理解越深,越能认识自己和世界,而不至于盲目。
开发觉性需要技巧,逼迫一个胆小的人去坐摩天轮也未必能开发出觉性,倒有可能开发出心脏病。人越是对觉性了解,就越能洞察得精细,越明白自己应当行走在什么道路上。
(露醉清秋摘自《唧唧复唧唧》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图/张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