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媒体2007年的一个社会实验:一名男子在地铁站用小提琴演奏了巴赫的6首作品。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顶口朝上的帽子。没有人知道,这位卖艺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约夏·贝尔。他演奏的是一首世上最复杂的作品,用的是一把价值350万美元的小提琴。
在约夏·贝尔演奏的45分钟里,大约有2000人经过,只有6个人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大约20人给了钱就匆匆离开,他总共收到32美元。而两天前,约夏·贝尔在波士顿一家剧院演出,所有门票售罄,聆听他演奏同样的乐曲,平均得花200美元。
这个实验给人什么启示?电视圈的同事甲点评说,环境影响人的评判能力,环境决定一切。乙补充说,平台太重要了。丙举例说,不是江苏卫视这样的平台,能做出《非诚勿扰》那样炫目的节目吗?孟非这样相貌不出众的主持人能上台吗?他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约夏·贝尔在地铁里的演奏,据说是《华盛顿邮报》关于“感知、品味和人的优先选择”的社会实验的一部分。实验结束后,《华盛顿邮报》提出了几个问题:一、在一个普通的环境下,在不适当的时间内,我们能够感知到美吗?二、如果能够感知到的话,我们会停下来欣赏吗?三、我们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认可天才吗?
这个实验内涵很丰富,操作却简单,它不过是利用了人们的审美惯性——在地铁站里演唱的都是为生活所迫而卖艺的流浪汉。事实上,为生活所迫而卖艺的人群中也可能有音乐天才。但是,要让以工薪阶层为主的“地铁一族”在行色匆匆中做出准确判断,那是中彩票的概率。说实话,高雅音乐本来就属于环境优雅的剧院,本来就属于自愿购票出入剧院的文人雅士。
美国地铁实验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当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用世上最好的乐器来演奏世上最优秀的音乐时,如果我们连停留一会儿去倾听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在我们匆匆而过的人生中,我们又错过了多少其他的东西呢?
身边的电视界同行,常常有人拿孟非说事,我承认,平台确实很重要,环境也很重要。但是,要知道孟非做过印刷厂工人,做过体育新闻的摄像记者——这些并不引人关注的岗位就像有些昏暗、嘈杂的地铁站。那么,谁最早发现了他的主持潜质?发现有时倒还不难,又是谁最早大胆起用了没有主持经历的他?他在民生新闻栏目做得如鱼得水之后,又是谁把他适时引入娱乐、综艺类节目做主持人?主持转型一开始并不成功,可能还有很多非议吧,之后又是谁坚持给他试错的机会?
或许,平台的“平”,其核心价值在于决策者的“水平”。所以,我在关注美国地铁站的那个实验之后,最大的感触是,假定我路过了那个地铁站,假定我被音乐吸引了,停留了——我没有“错过”,而且我因为眼前的音乐人才而惊喜,为他暂时的处境而纠结,那么,我又能有什么资格、有什么途径举荐他?接下来的问题更关键,在一个个更看重学历、资历、关系、背景的规则和潜规则设计里,又有谁愿意去重用他?谁能给他一个最适合的舞台?说到底,生活中的每一个个体,如何才能做有追求、有尊严的自主的人?
“我”错过又何妨——只是错过了一道风景;“他”被错过则情何以堪——或许错过的是一生。
(千 麦摘自《四川文学》2015年第2期,李小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