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发现,那些具有节点意义的时刻,其实我们都是一个人。
高中毕业,我们一个人,去了陌生的城市。
大学毕业,我们一个人,去陌生的国家深造。
工作以后,我们去陌生的地方出差。
很长时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时刻,我们都是一个人,直到一次冰川徒步。
巴塔哥尼亚冰原是地球上除了南极大陆最大的一片冰雪覆盖的陆地,阿根廷冰川国家公园有近五十条河发源于巴塔哥尼亚的冰川。
第一天,我们坐轮船在阿根廷湖看散落在湖面上或是从高处奔泻而下然后冻住的千年寒冰。第二天,我们竟在这千年寒冰上徒步。
冰川徒步对体能的要求很高,出发前朋友告诉我,需要在冰上行走3个小时,我当时想了想,3个小时徒步并不是什么身体极限,哪怕在冰上行走需要普通陆地上两倍的体力,也是可以接受的。
网上预订的时候,旅行社发来大大小小的表格,要求确保各项身体指标正常,确认没有严重的疾病。我们还觉得很奇怪,3个小时,是不是旅行社过于“安全”了。
等到一队人整装待发时才知道,爬上这座山就需要两个小时,整个大冰块徒步全程需要7个小时。我和琳达立马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身旁人高马大的各色人种,并没有娇弱的亚洲女生。
等到开始爬山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根本不用提什么拿着相机照相,我们气喘吁吁全速前进,才勉强跟上了队伍。
在所有的气喘吁吁下,琳达用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她说,我们风尘仆仆,好像要攀登珠穆朗玛峰。
山路非常难走,要么是积水的泥泞小道,要么是很滑的石子路,而且任何路只容一个人行走。整队的登山者排成一条线,大家各自往前走,没有人在乎身后的同伴有没有跟上。
有一个我们俩觉得过不去的水塘,我们停了一小会儿,后面的同伴就示意我们靠边,他们还要通过。
开始我和琳达还觉得为什么这些西方人这么冷漠,丝毫不会搭把手,领队也是一前一后,大声呼唤着队员们一定要跟上,除此之外,并不拉我们一把。
上山的两个小时里,我们两个除了勇往直前,气喘吁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觉得还没正式在冰上徒步,还没有到达莫雷诺冰川体力就已经透支到无法支撑了。
再看看周围这些身强力壮的同伴,还很生气,心里琢磨着,这些人也太不绅士了。
我们终于勉强爬到了山坡上的中转站,我俩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听进去领队教我们穿冰爪鞋的注意事项。
我们是全队最后两个到达中转站,又是最后两个穿好冰爪鞋的。
穿好鞋后,领队示意我们走两步适应适应,然后走上一个小山坡。
我的冰爪鞋被绑得紧紧的,按照领队示范的样子,用力踩在冰上,觉得虽有些不适,但是能够正常行走。
正当我兴奋地准备跑上小山坡时,看到琳达正在费劲地行走,可能没有听清刚才领队说的行走要领,大叫不稳,不敢爬上这个小山坡。
我刚想下去拉她一把,没想到,领队非常严肃,可以说是怒斥她。领队说,如果觉得不能走,绝对不能再走了,要在这里等我们。
我们正惊诧领队为何不再教一下琳达,居然让她别走了,领队说,报名参加这个团的时候,大家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应该有一个评估。
这个项目的说明里写得很清楚,全程徒步需要极好的耐力和身体素质,如果自己没达标,那么就不应该参加,拖累其他队员。
他说完,我们两个愣在那儿。
我倒是一秒弄懂了,为什么刚才上山足足两个小时的路程,没有一个队员肯拉我们一把,原来大家非但不愿意帮我们,还觉得我们拖累了大家。
原来一段艰苦的旅程,如何量力而行,如何选择要不要走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重要的抉择。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琳达发扬了不蒸馒头争口气的精神,奇迹般掌握了要领,可以自如行走了。我们一队人终于走上了莫雷诺冰川,开始了徒步之旅。
走上冰川时,才知道这绝美的风景必须经过那两个小时的痛苦才能看到。白茫茫的冰川,远处可以看到智利百内公园的雪山。
在这样的平行世界里,我们再次感受到,你想要看到最美的风景,就必须爬过最艰难的山路,甚至受到同伴的冷眼、领队的无视,甚至是劝降,最终当自己独立行走在冰川上,才能懂,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值得。
我们都要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能力范围,然后选择一条风雨兼程的路,一个人走下去。
我们每一个人都一样。
(张秋伟摘自《文苑》2017年第2期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