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受聘于耶鲁大学,负责初等物理。这门课是所有大一新生的必修课,他们刚走出高中校门,对大学老师授课方式还不适应。不但理科基础差的学生上这门课觉得吃力,就连基础好的学生也觉得困难重重。
上到第三堂课,繁难的定理和公式越来越多,学生们也越来越沮丧,课后,一个叫吉姆的大男孩对我说:“弗雷特博士,我的理想是当个作家,以后用到物理知识的可能性很小,我只要及格就满足了。但这门课实在太难,我担心我连及格都不可能。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我想了想,对吉姆说:“我有个办法能让大家学好这门课,让我回家准备准备,下次告诉你们。”
回家后,我在一本日文杂志里找到一篇教人如何叠纸鹤的图解说明,给每个学生复印了一份。第四堂课的时候,我把复印件发给学生。“今天我给大家的任务是按杂志上的说明,每人折一只纸鹤。”
我的学生都不懂日文,一拿到复印件,他们全愣了。吉姆和几个大嗓门带头抱怨起来:“这是什么文字?”“我一个字也看不懂!”“教授,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他们大概以为我神经出了毛病。“不,我很清醒,这是一项课堂作业。”我笑着解释,“我们都遇到过看起来莫测高深的事物:复杂的电器说明书、税务报表、汽车保险合同……这些东西都超出我们所熟悉的范围,它们让人手足无措,让人糊涂,甚至让人害怕。我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要绕开它们——就像这门物理课,是不是?”
同学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接着说:“但生活中有些障碍是绕不开的,我们只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过去。渐渐地,你会发现它们不但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而且还挺有意思——这就是探索的乐趣。如果耶鲁大学只能教你们一件事,我希望那件事是探索的乐趣。”
听了我的话,学生们安静地研究起折纸鹤的方法来。他们自然而然地结成小组,人群中不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啊哈”,我知道又一个难关破解了。每前进一小步,大家的信心便提高一点。很快,就连抱怨得最厉害的人也兴高采烈地加入了讨论。下课的时候,每个学生面前都出现了一只彩色的纸鹤,教室里顿时显得生气盎然。我问:“你们现在觉得折纸鹤很难学吗?”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开始不知道从哪下手,觉得很难。一步步做下来就不觉得难了。”“其实光靠图解,不看文字也能学会。”“大家一起研究就容易多了。”
“很好,這正是我想让你们明白的道理,”我满意地说,“你们没有日文基础,开始以为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理解杂志上的说明,也不可能学会折纸鹤。其实只要我们放下恐惧心理,不怕失败,坚持往前走,总能到达终点。
那堂课以后,我发现大家的情绪明显提高了,不但上课气氛活跃,而且课下自发组成了学习小组。期末成绩总评,包括吉姆在内,所有同学都顺利过关。寒假前两天,我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卡片和一个装满纸鹤的玻璃罐。卡片上面写道:“这些纸鹤是那天的课堂作业。‘折纸鹤’让我们受益匪浅。大家决定把它们收集起来,借此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卡片署名是“初等物理课的全体同学”。
就这样,每学期第一堂物理课上让学生折纸鹤,成了我们的传统,而办公桌上装纸鹤的玻璃罐也越来越多。甚至连外系的人都听说物理系有个专门收集纸鹤的教授。
看着这些五彩缤纷的纸鹤,我总会想起教过的孩子们。希望他们能永远记住自己在耶鲁大学折的那只纸鹤。
(刘清荣摘自《润》 图/关节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