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大学毕业,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新起点。这一年,我在北京大学修完了全部学业并且留校任教。不是因为我的成绩多么优秀才留校,而是当时北大公共英语迅速发展,师资严重缺乏,结果把我这个中英文水平都残缺不全的人留了下来。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发现周围的朋友们都失踪了,最后接到他们从海外发来的明信片,才知道他们已经登上了北美大陆。从1988年开始,我就被迫为了出国而努力学习,终于考过了TOEFL,又战胜了GRE。尽管分数不算很高,但毕竟可以联系美国的大学了。结果没有愿意给我提供奖学金或者助学金的學校,去美国至少需要2万美元,折算成人民币得十几万元,在那个时候这可是天文数字。那一年,我为了积攒赴美国求学的各种费用,就约了几个同学一块儿出去代课。
从1991年起,我便开始用“东方大学外语培训部”的名义招生,而且已经有收入。
我的事业初具规模之后,为了管理,思量要让我的家族成员退出,但这在感情上很难开口。老妈、姐夫、老婆那边的姐姐和姐夫,我怎么开口呢?而且我是看见我老妈就会害怕得发抖的那种人,更别说让他们离开新东方了。自从我老妈来到了新东方,老太太觉得在新东方管理后勤很开心,又是自己儿子的事业,轮得到外人来说话吗?但老太太不会想到这是一个集体,在一起奋斗什么的,她哪儿想得到这些大道理呢?
当时提出让我老妈离开新东方,是在她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请了三桌新东方的人一起吃饭,在饭桌上,我说到要家族成员离开新东方。老妈火了,上来就要打我。徐小平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他认定了俞敏洪你想把你老妈赶走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那就让时间来消化这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餐吧。慢慢地,老妈开始有点理解我的处境,一年半以后她发现,如果这样下去,儿子受苦更多。因为我那个时候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那边推着我要把家族成员弄走,家族这边的人又不退出。最后我姐夫第一个退出了。他说,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让弟弟为难,我带头先走。
那时我姐夫已经是书店的经理,而且是当时新东方书店中经营得最好的一个单位。结果姐夫辞职走了,一分钱的补贴都没拿到。后来分股份的时候,家族成员不予考虑,所以我的家族成员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拿到股份的。
我家族的成员陆续地退出新东方,最后亲属中只剩下我妈一个人。老太太慢慢看明白了,我姐夫也在私下里劝她,她知道我面临的处境,知道我很苦。老太太后来心疼我,说那我也退出吧。
当时刚好新东方有了住宿部了,然后我就说,老妈,你去包食堂吧。这个食堂原计划就是外包的,等于说是从主营业务中间给她划出了一个副业。
这样一来,我老妈就彻底退出去了。这一退就好办了,其他几个新东方的领导一看我动真格的,三天之内就开始全面展开清退工作,什么姐姐、弟弟、外孙,在新东方的都不留。大概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所有家族成员全部清退了。所幸,这次清退家族成员虽然有摩擦、有冲突,最终还是过了河。新东方依然是完整的,精神文化依旧存在,组织结构、管理结构、发展方向也逐步明确。所有这些正是通过这一两年的摩擦斗争换取的。
(裴金超摘自《廉政望》2017年第3期 图/关节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