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到家,门边又立着那只熟悉的白色饭盒。
我忙把它拿起捧在手心,饭盒温度已经几乎散尽,但我的心里却全是暖意。我知道,是祖父又送来了我最爱的肉圆汤。
祖父在我心里,是十分高大的存在。他曾是一名新四军军医,多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了他的一身硬骨。尽管已是杖朝之年,祖父依旧健朗,从不要人照顾,同岁的老人已经拄着拐杖无法行走时,祖父却仍每天自己骑着车买菜做饭,打扫卫生。
祖父的拿手菜肉圆汤是一绝。那肉圆紧致弹滑,软嫩鲜香,汤汁醇美浓郁。无论单喝,还是炖入蔬菜一同食用,抑或是拌入米饭、面条,都是极好的,吃多少都不会腻。做这道菜时祖父往往不像别人那样站在炉前,捏好一个肉圆就随即入锅,而是坐在桌前,备好圆勺和盛有凉水的大碗,将肉就着勺子的形状反复旋着搓成小球,然后逐个整齐放入碗中,所有的肉圆都大小均一,形状漂亮,表面光滑平整。待全部制好后再入锅一煮,光是那飘出的香气就足以让人胃口大开,更别说入了口,那浓香的味道,吃一次就定会回味无穷。这道经典的菜式,家里很多人都曾向祖父学习,但因为制作工艺虽不算复杂,却要求很高,必须认真精细,故至没有人能做出如祖父一样完美的味道。
祖父这样的精心制作,必然是极耗时间的。但每次逢年过节全家聚餐,祖父总是会起个大早开始制作,那一大锅足足能有几十个。因为他知道我们全家人无一不爱吃他做的肉圆汤,而每次我总会分得最多的肉圆,祖父甚至会专门拿小缸为我另留些许。
祖父的肉圆汤一路伴着我长大。小时候我不爱吃肉,母亲常为此发愁。但每每祖父做的肉圆汤我却能吃上好多个。后來即使我学业渐渐繁忙,很少有时间回去,他也总会隔三岔五做上一锅为我送来。有时候白天来时无人在家,祖父就会将饭盒留在门边。久而久之,放学走到家门前是否会看到祖父的白色饭盒,已经成了日常愉悦的期待。这么多年过去,祖父的肉圆汤我从未吃腻;反之,它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直到祖父去年的一场大病,大病过后他的身体已不再像从前那样硬朗,变得瘦骨嶙峋。
然而有一天,我放学回到家,发现门外放着一个熟悉的白色饭盒。我疑惑地打开,居然是祖父做的肉圆汤!我忙拨通祖父的电话。“宝子啊,看到肉圆汤了吗?吃了吗?我给你说啊,我路上走得慢,要是凉了,吃的时候你再放到炉子上热一下,想加蔬菜的话让妈妈再给你放点儿冬瓜……”祖父的声音是大病后少有的洪亮与兴奋,听着那愉悦的话语,抱着沉甸甸的饭盒,脑海里浮现出祖父坐在桌前,站在炉边做肉圆汤的身影,我再也控制不住眼里涌出的泪水,一颗一颗掉落在怀里的白色饭盒上。从那以后,祖父又开始做肉圆汤,只是不再如以前那样总给全家做上一大锅,而是独独为我做上一小碗。后来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隔三岔五回到家,就能看到那只白色的饭盒。我们很担心,劝说祖父不要再下厨,但祖父态度坚决,甚至带着几分军人的强硬。他说:“没事,宝子爱吃啊,也不知道我还能给她做几回了……”
将来假期即使再忙我也要回去陪祖父。还有那没有人学会的肉圆汤,我一定要学会。因为这肉圆汤于我,已不仅仅是一道美味的菜肴了,它是一种美好的情怀,一份深切的爱。我想,这已经陪伴了我快二十年的肉圆汤的味道,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失去、不想忘怀。那是祖父的味道。
我打开祖父的白色饭盒,喷香的气味一如既往地扑鼻而来,里面躺着的是那诱人的浓汤、精致的肉圆。我舀起一颗放进嘴里,那最熟悉的、最美味的、我最爱的味道,伴着那汤和肉圆,入了喉,穿过肚,暖了心。
(本文由贵州省铜仁第一中学文学社提供图/熊LA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