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2000多公里外的南方上学,每个周六都要打个电话问问一周的情况。周六的中午,儿子打过电话,但因和妻子在山上挖野菜,风大,信号弱,听不清,约好回家后再联系。
吃过晚饭,七点多,连续给儿子打了两遍电话,能通但没有接。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儿子戴着耳机听英语或者习惯了上课调到静音,平时也免不了忘记调回铃声,一次两次听不见也常有。他过一会儿看见了就会打过来,因此我也没在意。
电视中没有喜欢的节目,便拿了两个靠背垫垫在沙发一头,斜靠着再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等儿子的电话。
春节后,儿子宿舍中的舍友,一个去了德国,另一个是生物学院的,搬回了本学院的宿舍。宿舍中只有儿子一人,我和妻子对儿子的安全不免有些担心。
妻子喜欢的电视节目已经开演。书,我也读了四章,儿子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再打儿子的电话,不知为啥,说儿子的移动号不在服务区。又打儿子的联通号,电话无法接听,不在服务区、无法接通?于是,我就给儿子发了条短信:怎么不接电话,看到后迅速回电话。
电视剧演完一集了,歪靠在沙发上一个多小时,再加上白天在山上转了一上午,感觉确实也有些累。我对妻子说:“我去锁大门,先睡了。”
“你先睡吧,再看一集我就过去。”
上床,脱下毛裤,盖好腿。刚要脱上衣,想起儿子还没打电话来,便拿起电话又给儿子打电话,不说不在服务区了,有了“嘟——嘟——嘟——”的声音,一听挺高兴。打了两遍,仍然没能接通,不免有些沮丧。想起前几天,妻子曾通过QQ和儿子通过话,想通过QQ联系一下儿子,因为不太懂,捣鼓了老大一会儿也没行。一看手机上的时钟,还不到九点半,天还不晚。自己宽慰自己:儿子可能晚上补课……
没接到儿子的电话,睡意全无,又拿过书读起来。
电视剧演完了,妻子来到卧室,看到我没睡,有些惊讶。我沮丧地对妻子说:“一晚上了,孩子没有接电话。”
妻子说:“你们不是中午联系过吗?”
“说是回家后再给他打的,打了十几次就是不接。八点的时候联通号还无法接通,移动号不在服务区。”
“联通号早就不用了,移动号不可能不在服务区。你看,QQ上挂着手机呢。”妻子翻看着她QQ上的好友,确实儿子的手机挂在上面。
“你试试联系联系他,打一遍不通,打一遍不通,搞得人心慌意乱。”
“你就是事多,他能有什么事,可能调静音上听不见。”妻子一边戗着我,一边开始打电话。书也顾不上看了,趄着身子,眼直直地瞅着妻子打电话,一遍不接,又打了一遍还不接,用QQ联系,仍然连接不上。妻子没有活现的神气了,担心和牵挂瞬间爬上了额头。像是在为刚才的发怒解脱,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也像在劝我说:“可能在静音,我给他在QQ留了言:‘见信息马上回电话,甭管几点’。”
妻子的担心,并没有分担我的担心。我们俩谁也不说话了,关灯后,在黑夜中默默地苦想着能联系上儿子的方法。
淅淅沥沥的春雨,已经下了三四个小时,雨滴敲打在阳光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空气也变得沉重而阴冷了。
想了一圈,没有儿子同学的电话,更没法找到管宿舍的阿姨。认识的老师到外地筹建新的校區,有个远房表姐在儿子所在的城市,但离学校二三十公里,况且快十一点了,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
在黑夜中攥着手机,靠在床背上,冥思着手机能亮起来,铃声能响起来。等不到,就拨打儿子的手机,“嘟——嘟——嘟——”声混杂着窗外“啪嗒、啪嗒”的声响,敲打着心脏,像一只猫爪子抓在上面,恐慌和焦虑慢慢在胸中升腾和蔓延。
前半夜怎么也睡不着。妻子时而翻来覆去,时而拿起手机翻翻看看,虽然都知道有电话、信息手机会亮灯或响起铃声,但我们谁也没有感觉这是无谓的多余。伴随着亮光的熄灭,妻子的阵阵叹息声,显得那样的无奈。
后半夜,瞌睡终于压住了无奈的等待。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自己断断续续的鼾声。妻子轻轻地翻动,常常让我从瞌睡中跌入精神迷乱,恍惚中幻想着:儿子的同学去四川参加雅思考试,还能坐飞机去了成都?儿子喜欢走路时戴耳机听英语,还能不小心发生了车祸?最糟糕的就是用电或者洗澡滑倒,发生重大意外,自己无法控制……不管怎样,明天早上再接不到电话,就要麻烦远房表姐或直接坐飞机跑一趟。
阳光板上的“啪嗒”声渐渐稀疏,窗外的雨可能停了。妻子翻动手机发出的蓝光,引得起夜的大黄“图鲁”在院子中对着窗子狂吠不止,更让人焦躁不安。大黄“图鲁”在妻子的呵斥声中安静了,我们没有开灯,没有言语,但凭借对方粗重的喘息声,就知道两人的思想都凝结在千里之外的儿子身上。这缔结于他俩的生命,总是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一晚上的担心,没有父爱、母爱的伟大和骄傲,更多的是伤感雨夜的漫长和等待的煎熬。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直在初春的凄风冷雨中翻来覆去、渴望期盼。
5点17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抓过电话一看,真是儿子的电话,接通后传来儿子的懊悔声:“爸爸,对不起。昨晚和一个同学吃饭,感冒了。吃了药后,不到七点就睡了,困得我睡前看到我哥发的信息也没给他回。手机在静音上,一直睡到现在。打开手机一看有你和我妈打来的32个未接电话。”
长夜的迷惘,终因儿子的电话,看到了春天窗外的光亮,一身的紧张卸下来,感觉真的很累。
我对儿子说:“你没事就好,我们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挂断电话,我安然入睡。
(从容摘自《散文选刊·下半月》2017年第4期 图/小兔子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