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有个室友,每次心情不好时,会拿几条脏裤子去水房洗——将裤管平整地铺在水龙头下的平台上,撒上洗衣粉,用毛刷一下一下用力刷,正面刷完刷反面,一条裤子刷干净刷另一条,当她晾完所有的裤子后,我看到她的脸阴转晴。我问她,为什么洗个裤子都能洗出治愈感?她说,洗刷过程中的秩序感让她心安。听着频率统一的声音,做着稳妥律动的动作,她该发泄的负面情绪,该理清的混乱思绪,伴随着洗刷衣服这个连贯且有序的动作,完成了令她满意的拨乱反正。
记得有个朋友说健身令人上瘾,一个拉伸做到位,身体复原,再做下一个拉伸,多次重复后,身体里分泌了令人愉悦的内啡肽;还有个朋友说画素描很解压,尤其处理投影部分的时候,手臂来回滑动,画作完成以后,阴影从心里转移到纸上。
这些事例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的土耳其小说,书中有个居住在纽约的原菲律宾移民莉莉娅,她遭遇了一系列生活的塌方事件:与瘫痪老公的冷战和对峙,两个领养儿女的误解和排斥。绝望的她到厨房里一遍一遍地试验一款叫“舒芙蕾”的脆弱甜点以寻求慰藉。
她把自己长时间地安放在厨房里,准备食材,搅拌鸡蛋,满怀期待地打开烤箱门,全神贯注地盯着蛋糕,一秒一秒地数着这个蛋糕能撑几秒会塌陷。塌陷了再重来。重复制作舒芙蕾于她而言,是在一种生活坍塌后,重建另一种生活的有力承载。我由此看出,所谓的上瘾、平静、解压,以及治愈,秩序感都功不可没,它是拯救坏情绪的良方。
以我自己的经验来看,秩序感曾多次把即将沦陷的自己打捞起来。当我没被心仪的学校录取后,面对缺乏能见度的未来,我意识到自己的支点在慢慢涣散。内聚力的重拾从夜跑开始,我戴着耳机听着动感音乐,一条腿落地时换另一条腿迈出,一步一步踩准节奏,一呼一吸吐故纳新,一圈一圈跑完预设额度。当我工作压力很大时,给自己做顿青椒土豆丝能化解我的煩忧。我很享受切土豆丝的过程,专注于每次的手起刀落,把整个土豆一刀一刀切成薄片,再堆叠起来切成细丝,心里便升腾出巨大成就感。
夜跑也好,切丝也罢,都是一些难度系数很低的小事。但在做这些小事的过程当中,我体内的力量逐渐积少成多,头脑的思绪越发脉络清晰。焦躁被沉淀,痛苦被缓释,目标被聚焦,当这一件小事做完之后,我积攒够了冲击真正挑战的能量。
和自己过招多年,渐渐总结出心法:秩序本身能让人更容易预知下一步的状态,在这一个小时空里,只要我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每个单调小步骤,就能完成这件事本身,生活中其他难题的原理也遵守这个逻辑。秩序感对于生活难题有移情作用,抽离于难题本身,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当下,唤起身体里的节奏感,把散落的信心一点点拼贴起来,以局外人的心境来看待一切,更容易邂逅灵感,解决困境。
一个有秩序感的人很少慌张迷乱。一个人生活的瓦解,最初是从生活细节上透露端倪的,所以在情绪洼地的人更要以某件小事作为切入点,以小见大地构筑起生活的秩序感。事态越是失控,内心越是崩溃,人越需要从小事上的秩序感中,汲取出一股向上的精气神,蓄势待发,然后,扶摇直上。
(鲁刚摘自微信公众号“哪梁爽哪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