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堆类似木匠使用的锯子、钻头、钉子等工具,将头颅敲个洞,细微区分出各司其职的区域,精准切除病灶又让那部机器重新正常运转。不能不说,脑外科,神一样的存在。
我有个同事的女儿,聪明美丽,二十多岁开颅,一去不还。还有个年轻人,脑手术时刀尖偏了一丝儿,就永远失去了视力。
因此以下这番个人体验,极其珍贵。
她是个中学语文教师,还原当初,犹如恐怖片。
她这台手术做了十一个小时,在她的意识里只是一瞬间,仿佛刚刚一针麻药刺进手臂,旋即醒来。
醒来的第一意识是手术快做好了,医生在那里打磨,像装修房子一样,不一会儿,头像是被割了下来,摆弄了一阵子,又用胶水粘上去。胶水粘的时候,明显是先粘一边,粘上后,这一边的身体就一点点地暖过来,而另一边完全没有感觉。
随后睡着了,对,是睡着,不是昏迷,因为有梦。梦境中,许多死去的人都在浅绿的花地板上跳舞……有人发问,有要活下去的吗?到这边来,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要活下去的人很多,站在泥地上,密密麻麻的,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痛苦。
原本在花地板上跳舞的她,立刻跑向泥地……
这次是真的醒来了,感觉自己还活着,可是比死更难受。两只手全被捆绑着,嘴里插着吸痰管,死死地压着舌头,唯一能表达意愿的,是用食指上的塑料套敲击床沿。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天两晚,第一晚舅舅就坐在门口,和护士对话,第二晚换成弟弟、妹夫,后半夜是丈夫。手术三个月后特意旧地重游,才发现监护室的门始终关着,不可能有人开门坐着。那一切都是幻觉。幻觉给了她安全感。
回病房。从来没料到可以这么痛,感觉有两三个头在同时轰轰作痛,痛得神志模糊,撕心裂肺。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误以为是病房里多了一位病友,又多了些看护,成天吵闹不休。其实只是疼痛在喧鬧。
极度口渴,开始用湿棉签挨一下嘴唇,而后用针筒喂水,一滴一滴地喂。就是这么一滴,也没有力气吞咽,似有成千上万个纽扣大的小人来抢水喝,她一滴水也喝不到。
这样的炼狱熬过一周,终于可以服用止痛药,她才回到人间。
三个月后,眼中的重影基本消失。
半年后,面瘫基本消除。
我们听了她的细述,仍然只能想象。没有亲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刘振摘自《今晚报》2017年6月5日 图/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