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养我们的身体,如何安放我们的心,这是人生问题中最基本的两大问题。前一问题为人兽所共,后一问题乃人类所独。
心总爱离开身向外跑,总是偷闲随便逛,一逛就逛进了所谓神之国。在人类文化历史的演进中,宗教是早有端倪,而且早有基础了。肉体指的是身,灵魂指的是心。心想摆脱身之束缚,逃避为身生活之奴役,自寻它本身心的生活,神的天国是它向往的乐土。
心离开身,向外闲逛,一逛又逛进了所谓物之邦。本来要求身生活之安全与丰足,时时要役使心,向物打交道。但心与物的交涉经历了相当久,心便也闯进了物的神秘之内圈,发现了物的种种变态与内情。心的智慧,在这里,又遇见了它自己所喜悦,获得了它自己之满足。它不顾身生活,一意向前跑,跑进物世界,结果对于身生活,也会无益而有害。
无论如何,我们的心,总该有个安放处。以心觅心,正如骑驴寻驴。
心与神,与物合而为一了,那是心之大解放,那是心之大安顿。其枢纽在把自己的心量扩大,把心之情感与理智同时扩大。如何把心之情感与理智同时扩大呢?主要在心走向心,先把自己的心走向别人心里去。自己心走向他人心,他将会感到他人心还如自己心,他人心还是在自己的心里。慈父会感到儿子心还在他心里,孝子会感到父母心也在他心里。因此才感到死人的心也还仍在活人的心里。如是则历史心、文化心,还只是自己当下的心;自己当下的心,也还是历史心与文化心,如是之谓人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