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军
来源: 《意林》杂志
我读初中时,母亲还是个小学的体育代课老师。她的课上得非常好,她常年当选优秀教师却永远得不到转正,这是她性格所不能容忍的。一怒之下,她辞职进了一家民办的帽子厂。因为形象颇佳又有文化,做了几天工人,母亲就破格进了销售科。几年之后,当帽子厂在外地开分厂时,母亲毫无疑问成了厂长。
母亲当厂长期间,是家里最太平的时间。父亲和我都上班,母亲又在外地,大家见面的机会极少。所以,父母吵架的机会也就降到了历史新低。我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说:“我和你爸爸没有共同语言,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我相信,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少,但生活其实很协调。他俩都会主动买菜做饭干家务,父亲负责重体力活,母亲承担所有的手工活。就在这时候,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母亲突然醒悟过来: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走了。
母亲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这期间,有很多男人在追她。我后来去了深圳,在和母亲的书信往来中,我劝她:“父亲已经走了,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如果有合适的人,你就再找一个吧。”没想到,母亲马上就给我寄来了许多照片,好像一副扑克牌。
经过一番角逐,一位姓陈的叔叔跑出了头马,成了我的继父。
我给他们买了房子,给他们提供优裕的生活。这些都是父亲来不及享有的生活。我以为他们会很快乐。可2000年的某一天,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军军,我要离婚。”
我着实又吓了一大跳。我尝试着劝她:夫妻生活,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而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决。
于是母亲又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但她突然变得快乐起来。因为我买的房子在鲁迅公园附近,她每天早上去公园学跳舞。再见到她,黑了、瘦了,以前穿不下的衣服又能穿了。她开始结交一群一群的朋友,家里俨然成了一个俱乐部。
她跟我说她找到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姓汪,中学毕业就出国了。在南美、日本生活了许多年,现在他们做了舞搭子,还在上海市一个交谊舞的比赛中,拿了老年组北京平四舞的冠军,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这以后,我就经常见到这位汪叔叔。我还发现母亲跟着他学做日本料理,学说日语。
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在上海街上看到我妈,她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她穿着一件改良的黑色旗袍,领子以下是黑色的镂空纱,大波浪的头发掩映着化了淡妆的脸,架了一副大墨镜,挎着一个小包,手上还持着一柄小折扇,轻轻摆动着,活脱脱就是一个阮玲玉站在那里。这就是我神奇的母亲。
我写这篇文字就是要告诉天下所有的女人,其实命运和幸福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每个人都有享受幸福的权利。如果说,你的前半生贡献给了你的事业、家庭和孩子,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吧。
(生如夏花摘自《爱你》2011年第10期图/连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