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格弗里德·伦茨
来源: 《意林》杂志
夜班门房用秃秃的手指翻动着手上的一个本子,不停地耸着肩,同时把身体转向左边。“只有这间了。”他说,“已经这么晚了,您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单人房的。不过您要是愿意,也可以到其他的旅馆去问问。”
“好吧!”施瓦姆说,“我就租这个床位吧!只不过,我想问问,跟我一起住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在里面了?”
“是的,他已经睡了。”
施瓦姆按下门的把手,走进了房间,屋子里黑黢黢的,他张开双手,摸索着寻找灯的开关。突然,他停住了——从他的旁边,传来一个人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施瓦姆知道,身旁应该就是床了。
“住手!请不要开灯!如果您让这间房间保持黑暗,就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您在等我吗?”施瓦姆吓了一跳。然而,黑暗中的那个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您不要被我的拐杖绊倒了,也当心别撞到我的箱子上。我来引着您走去床边吧。您先沿着墙走三步,然后向左转,再走三步就能摸到您的床了。”
施瓦姆顺从地照着陌生人的指示做了,果然来到了自己的床边。因为这个人,他感到睡意全无。
“对了,”施瓦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叫施瓦姆。”
“哦?”对方只是哼了一句。
“是的。”施瓦姆只好说。
“您到这里是来参加会议?”对方又问。
“不是。您是来参加会议?”施瓦姆顺势问道。
“您来城里是为了自杀?”陌生人问。
“不,”施瓦姆回答道,“难道我看起来像要自杀的人吗?”
“我看不到您的样子,”陌生人说,“太黑了。”
“不,当然不会!先生,我该称呼您为……(对方却并不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有个儿子,一个小调皮鬼,我是因为他才到这里来的。”施瓦姆说道。
“他进了医院?”
“当然不是!虽然说他的脸色是有一点苍白,但是还是非常健康的。我刚刚也说过了,是因为我的儿子。”“那他为什么不自杀呢?”陌生人说。
“您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个孩子,还那么小!为什么您要提到自杀呢?我的儿子是因为一件事受到了困扰——每天早上,他去上学,他自己去上学,都要经过一个铁路道口。他每次都要停下来,等火车经过。他站在那里,向着火车挥手,使劲地挥手。可是每次都很绝望。”
“然后呢?”
“然后,”施瓦姆说道,“他就去上学。可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总是心神不宁。”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这样的呢?”
“您看,是这样的,”施瓦姆说,“很奇怪,我儿子挥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我和妻子担心,他把这件事情记到了心里——他朝别人挥手,可是别人不朝他挥手。”
“所以,施瓦姆先生,您是打算乘坐明天的早班火车,好向您的儿子挥手?”
“是的,”陌生人说道,“我对小孩子没什么好感,我不喜欢他们,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因为孩子,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她死于生产。”
“我感到很遗憾。”他感到有些睡意了。陌生人却又问道:“您是要到库尔兹巴赫去,对吗?”“是的。”
他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会儿,不久便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当施瓦姆醒来时,他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的目光投向手表,顿时吓了一大跳——早班火车再过五分钟就开了!他肯定是赶不上了!
他负担不起再多一晚的旅馆费用,只得回家。儿子看上去兴高采烈,欢欣不已。他兴奋地叫道:“有一个人朝我挥了手!有一个人朝我挥了很久很久的手!”
“是用一根拐棍吗?”
“是的,用一根棍子。那个人把手帕绑在那根棍子上,伸到车窗外面挥动着,一直到我看不见为止。”
(译自《德国阅读精华第一卷》图/大卫卡森)